离婚启示录(29)
“滴答,滴答”从浴室传来声响,打开浴室门——
那时年幼,不晓得自己眼见的一切代表什么?
那躺在浴缸里双目紧闭的女人穿着妈妈的衣服,看起来像妈妈又不像妈妈;从那女人手腕上淌出的红色血液染红浴缸的水。
世界是静止的,唯有从浴缸渗出的水在动,在沿着地板爬行,爬行至他脚下,把他白色的鞋染成淡红色。
往前迈出的脚步前所未闻的沉重,每一步都走得特别困难,但终究,还是把他带到那个像妈妈又不像妈妈的女人面前。
浴缸很大,浴缸沿及到他腰间,不需要弯腰,仅伸出手就触到浴缸的水,冷极了。
再去触那女人的面孔,比浴缸的水还冷。
不,那一定不是妈妈。
离开浴室,跑回妈妈卧室,妈妈不在,忽发奇想,妈妈一定躲在衣柜里,躲在抽屉里,躲在大衣里,躲在床底下,妈妈唯一不会躲的地方就是浴室,他开始满屋找寻妈妈。
门外,有很多声音,而他一直徒劳想把妈妈从卧室的任意一个角落找出,最后,就只剩下那个大花瓶,搬来一把椅子,疯狂的找寻耗去他大量体力,他没能爬上椅子,一头栽倒在地板上,噩梦开始了。
酩酊大醉的夜晚,他和她讲了一个八岁孩子的故事。
那孩子,首次知道死亡的温度。
那个孩子,一直坚信妈妈躲在大花瓶里,而她呢,也和他讲了一个故事,像他坚信妈妈躲在大花瓶里;她也坚信妈妈是深海里的一条鱼儿。
他口中的“另外一个人”是让一个八岁孩子没能把满分的测试卷交到妈妈手里的缔造者。
在其妻自杀的新闻充斥鹅城大街小巷时,犹他颂轻正躺在刚过完十八岁生日的女孩床上呼呼大睡。
女孩是妻子的侄女。
孩子的爸爸和侄女,一生活在虚假光环中的女人用一块玻璃碎片解脱了自己。
“颂香,永远不要成为像你爸爸那样的人。”这是最后女人留给自己孩子的遗言。
岁月流逝,“永远不要成为像你爸爸那样的人”变成犹他颂香的桎梏。
初初长成少年,总是会有人和他说“你长得像你爸爸,长大后一定会有很多姑娘排队等着和你约会。”;后来,他们和他说“你和首相先生一样是非常优秀的人。”
再后来,他取代自己的父亲,偶尔,还是有人和他说“在首相先生身上,我看到您父亲年轻时的卓越身姿。”
他微笑和他们道谢,但私底下“这些人蠢得无可救药”他大声咒骂那些人,语气愤恨,焦灼,不安。
又有人说在首相先生身上看到其父年轻时的卓越身姿。
“是的,是的,那些人无可救药。”她回应他,语气讨喜。
“深雪,苏深雪。”
“在呢,在呢。”闭着眼睛,用嘴唇亲吻他,鬓角,衣领,下颚,每亲吻一次就会说一些连她也觉得莫名其妙的傻话“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变成另外一个人。”“谁要敢把你变成另外一个人,我就找他去拼命。”“你不要觉得我这话是在敷衍,不要忘了,我妈妈是不良少女乔安娜。要是谁敢把你变成另外一个人,我真会找他拼命。”
“看到了没?我高跟鞋鞋跟够细了吧?我就先用这个招待他,要是他还不死心的话,我……我就……我就咬他。谁说我不敢咬?当然,那是无奈之举,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咬他的,怕了吧,坏蛋,快滚开,看到没有?我和我妈妈一样凶悍。”
听,话说得多傻。
但是呢,他混乱的气息趋向平稳,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一高兴,心就飘。
“颂香,我在呢,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变成另外一个人,以戈兰女王的名义。”“谁也不会把你变成另外一个人。”“颂香,不需要担心,假如……假如当真有那么一天到来的话……”
暗沉的夜色里,一个声音在心里反反复复问:假如当真那天到来的话,苏深雪,你要拿什么去看住他?
想啊想啊,想了很久。
活到今天,苏深雪拥有的少得可怜,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灵魂了,潜藏于内心深处,深深烙印着“苏深雪”三个字,最纯粹的、最真挚的、唯有它了。
夜深人静,会叫嚣,会呐喊,会扬帆起航。
脸深深埋在他的怀里,低低说。
“假如当真那天到来的话,交出灵魂,也是可以的。”
交出它,到那时,苏深雪当真就一无所有了,所以,颂香,它拥有足够的能力去牢牢抓住你,不让你变成另外一个人。
“这样可以了吗?”唇轻轻贴在他心上位置。
那里,安静了。
他以臂膀环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