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类(249)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股隐约的药味顺着夜风缓缓而来,其无声预示的噩兆让三思后颈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耿玉瑾:“等等,什么声音?”
旁边也有人道:“你们听见了吗?什么动静?”
咔啦——吱呀——
露台上的众人缓缓回头,只见酒楼三层屋顶上,一幢装潢精致,平时用来堆放酒坛子的标志性装饰性亭状楼阁,正以无比缓慢的速度向露台倾倒。
有人喃喃道:“谁来抽我一下,我是不是眼花了?”
另一人道:“我们是一起眼花的吗?”
楼阁倾斜成了与地面平行的姿态,映在众人眼中的倒影越变越大。
三思的瞳孔缩成一线,大喊一声:“跑啊——!!!”
半刻前,跑遍了客栈周围三思常去的几个地方,甚至包括裴宅之后,虞知行在西市转悠得生无可恋。
登封是何等大的一座城,就算放在平时都很难找人,何况今日人流乃是一年中的顶峰。
大海捞针一下午,虞知行从一开始的心急如焚渐渐变成心乱如麻。
他在人挤人的市集上徘徊,半个三思的影子都没抓到。酒楼茶馆的酒香和饭菜香飘了满街,他也没心情吃饭。
“小伙子,挪一挪,挡住我老太婆的生意了。”身后的摊子上传来老妪的声音。
虞知行回过头,见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坐在一个竹架子支起的小摊后,摊子上摆满了手扎的布老虎布公鸡。老太太一张脸皱得像揉成一团的宣纸,却跷着二郎腿,坐姿十分粗犷地用蒲扇赶人。
虞知行往旁边挪了两步。
“小伙子不高兴啊,老太婆也没什么东西好送你的。哎,这儿有彩线打的穗子,你要不要?”
虞知行原本没想和人说话,但碍于礼貌,还是转头面向那老人家,见其用蒲扇端过来一只绿色的穗子,是很常见的挂在剑上或是灯笼上的那种,只是手艺一般,有点不对称。
他谢过老太太的好意:“您心肠真好。”
“不喜欢?那就没办法了。老太婆今天就只有一个扎坏了的母老虎,送给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了。小伙子你来晚啦。”老太太收回穗子,扔进了摊子下面的杂物箱里。
虞知行看了一眼那摊子上成群的小老虎,看了半天没看出来怎么分公母。
“敢问老人家,这怎么瞧出来是公是母?”
“你怎么和那姑娘一样事情多。”老太太看起来很不满意,“我老太婆自己扎的,我说是母的就是母的。”
虞知行无法反驳,正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却见老太太蒲扇一指:“这街上一天到晚有人闹事,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一言不合就动手,该拖回家里拿笤帚抽一顿。”
虞知行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墙角那一块有动手的趋势,但这个时节的登封四处都有人打架,有的是比武,有的是真冲突,也就不少见多怪了。此刻那边似乎打得挺凶,好几个人扎了一堆,且言语间十分不干净,时不时地传出“杂种”“没娘养”之类的字眼,听得颇不舒服。
他往那边看了一眼,动手的都挺年轻,还都会功夫,其中有一个长得尤其斯文的,穿得最为贵气,动手却最凶。
虞知行对这种情景没有兴趣,举步就要换个地方找三思。
“哎小伙子别走。”老太太又拿起扇子招呼他,“多站一会儿,和老太婆我唠唠嗑儿。”
虞知行顿起恻隐之心:孤身在外摆摊谋生的老人家,居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确实挺可怜的。
若放在平时,他怎么也得坐下来多说两句,只是他此刻委实没有这个心情。
“实在对不住,晚辈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多陪。”
老太太脸上的皱纹更深了,看上去很失望。
虞知行有些心软:“不如晚辈还是……”
“唉。”老太太叹了口气,望着来往人群中第三个羞答答地往这边瞟的小姑娘,“看你小子生得俊俏,还想叫你在这儿多待一会儿给老太婆我揽揽客呢。唉,算了算了,现在的年轻人都毛毛躁躁的,待不住,待不住。”
虞知行:“……”
他一定是脑子有坑才用掉了今天仅剩的半滴同情心。
“祝您生意兴隆,晚辈先——”
话没说完,远处“轰隆”一声,犹如地动般的动静传来,半条街的人都将注意力投向声音来处。
连那方打得鼻血横流的都钝滞了片刻,然后继续打。
声音来自半个坊开外,肉眼可见的烟尘冉冉升起。
他们所在的位置离得不算远,清晰地听见紧随轰隆声后爆发的巨大喊叫声。
老太太手里赶蚊子的蒲扇停住,连蹲在自个儿脸上正吸血的花腿蚊子都忘记拍:“吓死我老太婆了,这是……这是楼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