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类(253)
“这是我十二岁的时候在皇家围猎场上赢下来的,陛下亲自赏的,唉,跟了我这么多年,现在烂成这样……”虞知行的语声很低,语气说不出的惆怅,“我把它给你啦,那对短锏也给你,等我走后,你要留着也好,处置掉也好……我实在不想惹你生气的,也是不巧……唉,真不甘心让你以后嫁给别人……”
三思双眼通红:“我不生气了,我也不……”
“咚——”
虞知行:“嗷!”
行将就木的男子蓦地直起上半身,吼出中气十足的一声,并且撞到了三思的下巴。
三思:“……?”
一名粗布衫的男子,望着被自己一不小心脱手的水桶砸得就地起尸的虞知行,被吓了一跳,然后连忙道:“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没扛稳,哎哟公子您腿真长,绊了我一跤……哎?您不是快、快……”
倒还是个本分人,一个“死”字愣是避讳着吐不出来。
虞知行:“……”
他此时很想捧住自己被砸的小腿骨,然而耳边“咔哒”一声。
他凝固,然后缓缓地转过头,见三思已经站起身,背后熊熊燃烧的废墟给她勾出一圈绒绒的金边,火光照出她下巴上方才被撞出来的红印,脸上还挂着数道泪痕。
只不过那深切的悲伤不见了,已变成彻底的面无表情。
啊,好高大,好冷酷。虞知行脑子里飘过这么个印象。
高大冷酷的三思居高临下地活动了一下指关节。
虞知行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朝她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
三思回了他一个皮笑肉不笑。
下一秒,拳头就冲他的脸招呼过来。
...
一刻钟后,虞知行裸着上半身,肋间缠着纱布,蹲在小土堆上,沐浴着月光,左眼周围青黑的眼圈与他身上到处的淤青和擦伤浑然一体,丝毫不显得突兀。
三思拎着两坛酒走过来,隔空丢了一坛给他。
虞知行一伸手就稳稳地接住了,丝毫看不出此人片刻前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生动地表现出濒死的无力。
寻香记的火还没灭,但火势已经明显变小了,官府的人终于赶到,组织起周边的商人和居民不间断地灭火。
满地的水和烧焦的木料,空气潮湿而闷热。
虞知行注视着三思跨过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耿玉瑾,径直朝着自己走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三思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在土堆上坐下,摘下酒坛的木塞,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这酒是从寻香记的地窖里挖出来的,地窖的顶被塌下来的石梁砸出了一个坑,恰好有个能容一人进出的豁口。这片地方在楼背面,没受到火势侵袭,三思闻着酒香就爬进去端了两坛酒出来,恰好拿到的是他们家的招牌琼浆,终于饱了口福。
虞知行见她的脖颈仰起,喉咙接连不断吞咽,被这阵势吓得肝颤。
“别别别别喝了。”前半句还挺正常,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话没说两句就开始不正经,他把自己完好的另一边脸伸向三思,“有气可以再打我一拳。喏,来来,这边。我绝对不还手。”
三思放下酒坛,擦了把嘴,看着他。
虞知行冲她眨眨眼睛。
三思慢慢地抬起手。
虞知行连忙把脸缩回去,笑着端起坛子喝酒。
三思看了一眼他右边肋下透出红的纱布。
此人在将她扑出楼外时,被那飞镖擦过了肋骨下方,一直划到背上,伤口不太深,但很长一条,又因跳至楼下的撞击拉扯,导致一开始出血比较吓人。
吓得三思以为他的肺都被捅穿了。
三思随身带着卫三止新研制出的金创药,之前一直都没机会用,这回虞知行往身上一抹,效果好得惊人,就是味道不那么好闻。
三思在外面逛了一天,脑子里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原本憋了一肚子的话,事到临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说白了她也没决定该怎么回应。
然而此时二人干坐着喝酒委实令人不爽,她正打算起个头:“你……”
“我的错!我不该骗你,不该拉着所有人一起瞒着你,不该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我们的婚约,不该装死,不该明知道你讨厌我还死皮赖脸地缠着你……不对,缠着你真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我……”
“你什么错都没有!你肯定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一直不点破就是想要我自己坦白,其实我也忐忑了很久,从进登封之前就想要告诉你了,但一直没找到好时机,今天实在是被何云破那混账逼的……唉,我最怕惹你生气了,你脸一板我就肝颤。干一坛子好不好?喝口酒笑一笑。”
三思脑子还没转过来,那人便连珠炮似的讲完了,然后笑眯眯地往她这边挪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