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类(310)
虞知行接连吐出三四口血, 溅在铺陈了厚厚落叶的地上,那浓稠的黑色泛着暗暗的光泽, 逐渐地泛出几缕了新鲜的红,直到最后一口几乎已经完全是鲜红的血, 虞知行才停下来。
夏夜里的月光一点都不冷,山风在树丛中放缓了脚步, 久久没能吹散唇舌的余温。
虞知行以袖子擦了擦嘴,雪白的衣袖上蹭到一抹红。
他站起身, 来到一边以水囊漱口, 听见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回头见三思已经把衣襟拉回了身前。
他走过去,三思闭着眼睛仰着头,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觉得她鼻尖有点红。
“解毒丹还有没有?”
三思抓着自己的布袋子往前一送。
虞知行接过,从里面掏出瓷瓶:“按什么剂量吃?”
“通常一两粒,要命的三四粒。我觉得你得吃五粒。”三思的声音闷闷的。
虞知行想起在辰州时,他们二人坐在周蕙家房顶喝酒的事——那时候她说话也是这个动静。他倒了五粒丹药,和水咽了,然后往前挪了半步,站在她曲起的双腿前,微微弯下腰,伸出右手,手掌慢慢地贴上她的脸庞。
三思眉心一动,眼皮底下的两颗眼珠子颤了颤,然后睁开了眼。
此时林间的静谧仿佛有某种说不出的力量,二人在这静谧中长久地对视,并非为了在对方眼中找到些什么,仅仅是望着对方的双眼,或是望着彼此眼中的自己。
险些被毒药麻痹的心脏恢复了跳动,在胸腔中跳得十分有力,将血液送进身体各处。
三思觉得眼前这人的手心太烫了,连带着自己的脸都热了起来。
“如果还能活到明天,我们……”
“把衣服穿好。”
二人同时开口,听见对方的话又同时闭嘴。
虞知行手里拎着她的腰带,给她整了整,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她方才说的半句话,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稍许愣怔:“你先说完。”话音落下,他觉得自己这句话不够有力度,因此再补了一句,“说完再穿。”
三思:“……”
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虞知行:“……”
三思奋力从他手里抢夺自己的腰带:“我们去去去去……去喝酒!”
错失良机的虞知行:“你方才要说的绝不是这个,快给我再说一遍。”
三思:“你这个登徒子快给我撒手,否则我让岑老二把你浸猪笼……救命啦,有采花贼对良家女子图谋不轨,救命啦!”
她的神情和手里攥的腰带一样认真,嗓门却压着不敢放大——谁知道这山里还藏着什么人想要他们的性命,吼一嗓子全给招来了。
虞知行也攥着她的腰带死不撒手:“你最好给本大爷老实交代,不然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大约是他们的动静总算惊醒了这一小片天地,不远处的池塘里蛙声成串,气泡声此起彼伏,仿佛在喊“不要不要不要”,十分配合。
三思:“……”
虞知行:“……”
三思:“你是有病吗?”
虞知行:“请注意,不是我,是我们,谢谢。”顿了一下,“谁先起的头?”
三思:“不是我。”
虞知行:“再说一遍。”
三思:“肯定不是我。”
虞知行再次动手:“那你别穿了。”
“……”三思屈辱地,“是我。”
二人终于结束僵持,三思把自己腰带系好,虞知行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
“来,喝口水。”虞知行把水囊打开,递到她嘴边。
三思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好点没?”虞知行问,问完了又觉得是白问,“我看你是好多了,瞎闹腾。”
“老天有眼,我岑三思命不该绝。”
三思往后靠在树干上,虞知行觉得树干太硬,往她这边挪了挪,揽着她的腰往自己身上靠,业务熟练不似头一回,面不改色地道:“不是老天救了你,是我救的。”
三思靠在他身上也懒得动了,静静地等手脚回暖,被虞知行先前的举动震得现在还没彻底回过魂来,也彻底遗忘了卫三止辛辛苦苦给她做的解毒丹,道:“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那就只能……”
虞知行自动接话:“以身相许?我觉得挺好。”
三思:“……那就只能不报了。”
虞知行:“……”
两人靠了一会儿。
虞知行嗅见了三思头发的味道,轻轻浅浅的,还有在地上滚过几次的草叶味。
他悄悄地挪动了一下被三思压在下方的左手臂,仿佛没事人似的,绕过去搭在了三思的腰上。
三思动了一下。
虞知行的手微微一缩。
三思靠稳不动了。
虞知行的手再次放回去,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