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类(47)
这期间,有几名百姓聚众在郭府门口闹事,皆是管家去处理的。
三思等人闲得无聊坐在墙头看戏,这才发现这些百姓与昨日那带着孩子的妇人伸的乃是同一桩冤——
这些年豪强兼并土地俨然成风,郭府为了在城郊建一处新宅院,便也趁着这一阵恶风低价征收农户田地。
官府装聋作哑,被强征土地的农户为了生计,无奈自己动手反抗。昨日那妇人的亡夫便是那些农户的头,在征地时与郭家的人起了冲突,当场被打成重伤,不日便不治身亡。其余跟着动手的农户也有不少受了伤,其中两个断了手臂,下半辈子再也干不了重活——这于普通农家的生计无异于釜底抽薪,于是这几日连着来闹,但郭府皆置之不理,只会辱骂赶人。
当时她一把火烧上脑门,就要冲出去跟管家动手,却被虞知行一把拉住。只是虞知行低估了她的力气,被她用力挣脱了一次,愕然之后又迅速全力把她拉住,压在墙头下面。
三思愤怒地回头,却见虞知行的表情同样愤怒,只是比她多了几分冰冷:“这事我们管不了。你逞一时之勇只会让郭家加倍报复这些人。你既然无法一辈子保护他们周全,就别插手。”
三思甩开虞知行的手,怒视着眼前发生的事,喘了好几回才压下愤怒,回后院练功去了。这一练就练到了郭敏回来。
此时三思看着那道貌岸然坐在大厅主位上一边喝茶一边安慰哭哭啼啼的良氏的郭家现任家主郭敏,脑子里尽是今日早些时候看见管家冯萍带着家丁用棍棒把那些穷苦人赶走的画面,胃里一阵恶心。
上梁不正下梁歪,冯萍横行霸道,必然是他主子放任。
难怪连兰颐都对他们家有意见。确实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三人坐在客座上,百无聊赖地欣赏着郭敏在看到自己心爱的二儿子疯癫之后愤怒又心疼的画面,心中各自腹诽。
焦浪及悄悄捅了捅虞知行的胳膊,嘀咕道:“你说他哄个老婆,叫我们来干什么?这女人年纪一大把,嘴巴涂得比鸡血还红,哭就哭,还搔首弄——”
后半句被虞知行给他的肋下一肘杵在了喉咙里。
虞知行对着终于往他们这边看过来的郭敏拱了拱手,嘴角象征性地弯了个平淡的弧度,很快就落下:“商行知,久仰郭大侠威名。”
郭敏咳嗽了好一阵子,喝了几口茶都没止住,高氏连连给他顺气。
好不容易止住咳,郭敏看了三思一眼,再看向虞知行,赞许地点点头:“商少侠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师从何门何派?”
虞知行回答道:“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郭敏又看向焦浪及。
焦浪及一只手扶着平放在桌上的斧剑,干脆连作揖都省了,微微弯了个腰点了个头:“在下焦浪及。”
郭敏五十出头,在习武之人中算是春秋鼎盛的年纪,但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说话时因咳嗽产生的沙哑更平添了苍老感。他点了点下巴,然后望向三思:“想必这位就是明宗少主岑姑娘了。”
莫名其妙被少主的岑姑娘:“……您误会了。明宗当代外门少主是高倚正师兄,内宗少主是敝兄岑饮乐。晚辈岑三思,普通弟子罢了。”
郭敏笑笑,又咳起来,于是不再多说,缓了几口气,道:“多谢诸位一路护送犬子,舟车劳顿,辛苦了。在连州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给冯萍,力所能及之处,我郭家都会尽力为诸位办妥。”
那一直啜啜泣泣的高氏也捏着手绢冲他们鞠了半个躬。
三思与虞知行对视一眼。
虞知行起身拱了拱手,道:“多谢郭大侠好意,不过此番我三人只是路过,护送贵二公子不过举手之劳。等到今日只是想当面与郭大侠告别,以尽晚辈礼数,今日便动身离开连州。郭大侠不必如此费周章。”
郭敏盯了虞知行片刻,目光十分犀利,再依次看过三思与焦浪及,道:“不急。”
焦浪及眯眼,手不动声色地摸上了剑柄。
郭敏仿佛没看到众人微妙的神色,方才那强势转眼收得无影无踪,笑得堪称谦逊:“诸位远道而来,我怎可不尽地主之谊。昨夜没能好好招待各位,为了聊表谢意,各位若是要走,怎么也得留在寒舍用一顿晚饭再走。”
三思一时摸不清郭敏心中打着什么算盘,转头看向虞知行,后者对她几不可见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猜不出其用意。
郭敏的姿态摆得很明确,这顿饭他们怎么也得吃。三思思考片刻,只好起身道谢:“那晚辈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郭敏有心招待三思等人,吩咐管家专门准备一辆马车供他们使用,便歉说要再去看看儿子,三思等人顺势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