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摸象(36)
于是他写道,“花瓣的红,不是它热烈奔放的面容,而是没能及时欣赏的人,被花茎刺破的疼痛。”他承认,在填词这件事上,碍于自身文学修养的缘故,他做的其实并不算太好,但那种无关风月的懊恼与对活在当下的歌颂,他确信全部写在曲子里了。
只可惜,大家对这首歌的第一反应和唯一反应是:“真动听,这是写的哪个男朋友/女朋友?”
本来,他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但生不逢时的存在,却让他平白对其他人的蠢笨生出些怨怼来。
“我想了一个故事,”生不逢时告诉他,“灵感来自一个英国作家罗伯特赫里克的作品,名叫To the Virgins, To Make Much of Time(致少女,珍惜青春)。”
齐卫东不认识这个作家,一百度,便看到诗句跳进了眼帘。
Gather ye rose buds while ye may,(趁时采下玫瑰的花蕾)
Old Time is still a-flying,(往昔时光不停地疾飞)
And this same flower that smiles today,(今日绽放笑容的花朵)
Tomorrow will be dying. (明天就将枯萎)
后来,齐卫东默默把自己的微信名改成了俞伯牙,把给生不逢时的备注改成了钟子期。
——那个时候,他对生不逢时还没有什么别的特殊心思。
因为他的恋情通常始于床上活动。
和养成游戏有些类似,想成为齐卫东的恋人,一般都要从炮友开始,一步一步升级做任务,最后才能晋升——具体来说,先试试性生活是否融洽,如果是,便能慢慢和他增加接触。性格和他合得来又能够接受他的脾气的话,两人便可以再相处一段时间。
正如所有游戏都有套路一样,回顾他的情史,并不难发现,如果对方百依百顺、会体贴照顾人,这段关系成功的概率与维持时间都会大幅提升。
齐卫东以前一直认为,这种关系便是爱情了。
虽然俗不可耐,如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却是真实存在于生命中的东西。而那种经过文学加工的,被人津津乐道了百年甚至千年的爱情故事,都只不过是人们对于完美的幻想罢了。
直到他参加了一场葬礼。
葬礼的主角是一对夫妻。他们是他父母多年的朋友,有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儿子,还很年轻。
在人生正美好的时候,他们因为飞机事故,匆忙离开了人世。
儿子名叫苏凡瑜,齐卫东也认识。实话实说,对这个人,他向来是有些讨厌的。但他还是一反常态地安慰了那人几句,就像其他人一样。毕竟就算是再铁石心肠冷酷无情的人,在这样的场合下,也不可能对自己讨厌的人说出任何一句不好听的话来。
更何况,齐卫东在葬礼上听到了太多关于这对夫妻的故事,对他们的爱情感到动容的同时,也连带着对这个爱情的结晶更添了几分怜悯。
他听到夫妻的朋友们谈论他们是如何相爱、如何面对来自家庭的压力与阻挠,听到他们的下属谈论他们是如何琴瑟和鸣、有着统一的目标与步调、一路携手同行,也听到那个他有些讨厌的家伙反过来宽慰大家,说自己的父母对生死看得很淡,向来是把每一刻都当成是最后一刻活着,所以其实走的时候,大概是没有太多遗憾的。
不仅如此,他们还是一起走的。齐卫东在心里补充道,还有什么是比这更美好的结局呢。
真实爱情故事
有旋律控制不住地、断断续续地划过脑海。
葬礼结束后,齐卫东便迫不及待地把那些音符记录了下来,并给它取名《真实爱情故事》。
他想,他终于见到了存在于现实中的美好爱情是什么样子的,他想拥有它,就像他拥有世界上其他美好的东西一样。
但在考虑了一圈之后,他惊讶地发现,除了生不逢时以外,竟再没有人能符合他对于这种爱情的要求了。
只有他。
就像是灵感迸发的那一瞬间的感觉一般,齐卫东感到头脑久违地发热。
他只要他。
“小时,我们见一面吧?”
等了很久,生不逢时也没有回复。
齐卫东想了想,觉得他可能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于是又写道: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抱歉,但我真的很想见见你”
又等了几分钟。他咬牙,把准备当面说出口的表白打成了文字。
“我想我喜欢你,我从没这么喜欢过别人”
即便如此。
生不逢时终究没有如以往回应他的音乐那样回应他的感情。
不仅如此,他甚至没有任何的音讯,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那是齐卫东第一次尝到求而不得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