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47)
金玉琼华殿中立,如见巫峡瑶池君。
元隆帝。
暮青从不以貌取人,世间美丑死后赤在那解剖台上,皮肉骨血,构成都一样。但今夜,那人,那笑,无关风月,只画面太美,一眼便印入了人心。
真是一副好皮囊!
暮青垂眸,眸底清冷掠一线杀机,随即压下,只微拢衣袖,握紧了袖中圣旨。她袖中带着解剖刀,但怕入宫进殿时有人搜身,路上便将刀解了卷在了圣旨中。只是没想到进殿时竟无侍卫搜身,殿门口也只站着宫娥太监而已。
宫中戍卫不该如此松懈,暮青心有疑窦,此刻却无推想的时间,她不再望那九龙玉池,只跪道:“臣请圣安,吾皇万岁。”
九龙玉池台上,元隆帝未应声,暮青却闻拾阶而下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叩着玉阶,清声缓落,漫不经心。暮青只见猩红衣袂落入眼前,一只手伸来了她面前。
那手指修长,如落月色珠辉,一道慵懒散漫的声音在她头顶笑:“爱妃叫朕好等。”
那声音让人想起冬日落在庭前窗台的暖阳,虽懒,却微凉。
暮青一怔,似被雷击中,霍然抬头!
男子垂眸望她,那容颜她未曾见过,但那眸底惯含的懒散和那唇角噙着的一抹漫不经心,她并不陌生!
这声音,她也曾听过!
暮青眉头狠蹙,头一回说话失了干脆利落,“你……是你?!”
那刺史府里的神秘男子!
第30章 臣蛋疼!
元隆帝半垂首,发若乌墨,散遮了殿中明光,落一片幽暗在眉宇,笑问:“嗯?爱妃见过朕?”
“少来!”暮青拂开他的手,啪一声,清脆。
殿中氤氲,清脆声绕梁,久不散去。少年起身,三两步退去殿角鹤烛架旁,袖口紧握,戒备紧绷。
元隆帝瞧着,笑意未浅,明光里红影旖丽,遥望少年。
“面容可遮,身形声色皆有法可改,惯常神色如何改?更何况,陛下身形声色皆未改!”少年退在烛影里,清丽容颜覆了薄霜,不知是气他,还是气自己。
以为进了美人司,计入宫中来,却未算到刺史府阁楼夜中人便是行宫御座殿上人。
难怪画师急来,难怪当夜传召,难怪进殿无人搜身。
元隆帝,步惜欢!
暮青面上薄霜都冻住,眸中风刀烛火里雪亮,“我爹可是你命陈有良赐的毒酒?”
既早被他识穿,入了他的网,何必费力再扮男妃暗中查凶?不如明问,若他是,那便今夜宫中拼了此命,宁为侍卫刀下鬼,也要刺破他的网,结了他的命!
步惜欢瞧着她,抬眼若有似无扫了眼大殿窗外,忽然走来。明光照,男子红袍若天中烧云,映那眉宇含了春媚,笑胜繁花,“爱妃如此心急,竟不待朕沐浴,便要与朕诉衷肠……”
他边笑边执她的手,暮青惊怒甩袖,清腕已落入男子掌中,男子力轻且柔,她腕间却似有寒流淌过,袖下那道藏刀的圣旨也被一同掣住,一时皆不能动。
暮青眸中霜雪如刀,刺一眼男子手掌,扫一眼大殿紧闭的红窗。
窗外有人?
方才她进殿,殿外皆是宫娥太监,有谁敢窥帝窗?
这一分心之时,步惜欢已牵着她上了九龙浴台。白玉雕砌,九丈龙台,登高而望,现大殿华阔,烛似虹霓。见盘龙戏池,飞落玉盘,翠音淙淙绕了华梁,氤氲融融暖了彩帐。
“我爹可是你命陈有良赐的毒酒?”暮青立在池边,在这里说话,总不会再被窥听去了吧?
少年声冷意凉,暖池氤氲,遮不住他的眸。那眸中清明如晨冬寒雪,在这靡靡华殿里,望人一眼,似颇有醒神之效。步惜欢瞧着暮青,那日古水县官道上,她离得远,后又扮作平凡少年,不见真容,今夜似是头一回这般近的瞧她真颜。
大兴名士风流,多爱江南。江南女子俏丽婀娜,似水婆娑,是如画江山里男子心头一点胭脂春色。眼前少女偏不是那男子能藏于金屋的胭脂春,她是那清风翠竹,万色江岸一点云烟碧色,着了少年衣,却比少年卓。
“若朕说是,你待如何?”他问。
“杀了你!”她答。
步惜欢望入暮青眸中深处,见那眸中冷静坚毅半分未曾动摇,忽然低头一笑,随即松了她的腕,也未管她袖下暗器,只转身步下玉池。玉池旁一只酒壶,两只翠玉杯,瞧着是为帝君与侍浴美人准备的。步惜欢自斟了一杯,也不给暮青,自己喝了,目光落在空酒杯里,问她:“你会察言观色,你瞧着朕是吗?”
暮青未答,忽然下了玉池。步惜欢抬眸,眸中有未掩的惊诧,似乎认定她不会愿意与他共浴,对她入池来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