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544)
“还有那张娘子亲手作的画,为夫题了词,已妥善收好,待日后天下大定,定要将这画裱起悬于帝室宗庙,供子孙拜赏,以作警世恒言。”
暮青本不想说话,只想看步惜欢能扯到何处,但听闻这话,还是忍不住问:“你题了何词?”
男子笑道:“劝君莫雌伏,菊花易成葵。”
暮青:“……”
不出意料,但甚是崩溃!
暮青怒从心起,问:“那我何时给过你嫁妆?”
“嗯?娘子忘了?娘子在玉春楼和长春院里得的那些银票,事后可都给了为夫的,足有白银五十八万两。我朝一品大员府中嫡女出嫁,亦不过是嫁妆八十八抬,算上田宅铺子,也没有如此丰厚的,娘子的嫁妆可甚是丰厚。”步惜欢笑道,他可还没算上她在西北军抚恤银两贪污一案里揪出的那些贪官,府邸查抄之后上缴国库的银两,若算上这些,历朝公主的嫁妆都没她丰厚。
暮青久不言语,至此她算是服了,这人胡扯的本事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她比不得,只能无力地问:“我们能好好谈正事吗?”
她还指望着在龙武卫来搜查府里之前,把今夜的事都问完,可他总是带着她跑题!
“依你,谈正事。”步惜欢笑了声,方才跟她说的那些都是逗她的,他可没跟元修说那些。元家于他来说有杀母之仇,他于元家来说有夺位之碍,本是不死不休之敌,元家却偏偏出了个志虑忠纯的元修。自古忠孝难两,元修想忠君报国却难以割舍亲族,他便只能搁着招贤纳士的念头。
他与元修之间原本非但不可能有君臣之义,还会终有一战,因为他必杀元广和元敏兄妹,而元修必不可能看着二人身死而不理会。
但这不可能终究还是走上了可能的那一步,只因今夜之险她宁愿背负一生的自责来化。
他怎能让她割舍?他宁愿自己割舍。
因此,他与元修达成了一个君臣之间的协议。
第120章 我就是要护着你!
“我答应元修,昔年之怨不诛无辜妇孺。”步惜欢道。
无辜?
即是说,元相国和元敏不在其列。
“江北外三军,元家占了西北军和沂东军;盛京内二军,元家占了龙武卫。沂东大将军的嫡长子陈南娶了元家的庶长女为嫡妻,左龙武卫将军贺涛也是元家的女婿,而右龙武卫将军华轩是元修的舅舅,也就是华郡主的弟弟。元、华、陈、贺四家乃是姻亲,亦是元党的核心,若不株连九族,日后必生祸端。但我今夜与元修约定――他的娘亲、胞妹、元家未嫁之女及十岁以下男丁,皆可赦免,但赦免之人一生不得出京。”
“那元修呢?”
“待天下大定,他想一生留在西北戍边,我已准了。”
暮青沉默了半晌,还是问道:“那他爹和姑母呢?”
“没提。元修是个聪明人,我允诺的条件里没有元广兄妹,他懂我的意思,无解之仇,提了也无用。不诛灭元家满门,且允他去西北戍边已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那他有没有提带我一起去西北?”元修对她的心思,暮青相信步惜欢看得出来,因此她问此事也不避着步惜欢。元修跟她提了几回,想要带她远离朝堂的尔虞我诈,远离盛京的纷纷扰扰,一起到西北戍边,从此守着那日落关山,一生自在。
“亦没提。”步惜欢淡道,眸光幽深如潭。他和元修坦明了不少事,连刺月门都在其中,却唯独没有提过她。
这或许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事事皆可谈,唯独她不可,无话可谈,让无可让。
他只与元修说起今夜之局,她的决意,她的背负,元修便与他达成了君臣之约,他们两人齐力做下了今夜之事。
她把高氏叫去了佛堂,他就猜到她能找到的盟友只有高氏,而高氏乃是内宅女子,她们两人想要解今夜之危,无非是在厨房的下人里找个人自承凶罪。步惜晟明明是步惜尘逼死的,她如此做倒是可以解了他的危难,却会一生都自责难安。
她是这世上最聪慧的女子,也是这世上最傻的女子,她也不想想,他幼时入宫,而今已过一十九载,所遇的危难何止今夜?若无逢危解难的谋算手段,他如何能撑到今日?
今日要去牢里偷换一个死囚出来已来不及,但暗事不能做,明事总可以!这皇城之中,他和他的隐卫不能随意叫开已关的城门,元修可以!因此,他便自曝身份,与元修达成君臣协议,跟着他一起出城拿人,再带着祥记的隐卫赶回来认罪,一样化了今夜之险。
“我不懂,荣记古董铺里不是有条密道可以直通外城?你命隐卫从密道到外城,去祥记报信,要他们演场戏不也是可以的?到审案时,我自会命人去外城拿人,到时城门一样会开,何需你在元修面前自曝身份,要他去外城拿人?”暮青不是觉得步惜欢和元修之间的君臣协议不好,相反,元修志虑忠纯,夹在忠孝之间甚是难熬,他戍边十年,于国于民皆有大功。步惜欢虽与元家有死仇,但他是帝王,理应要有这等胸襟,饶不过元广兄妹,也要饶过元家的无辜妇孺,要国家的英雄儿郎不至于血洒边关,还要满门被诛。他留住元修的忠心,也是留住大兴西北边关的安宁,留住西北百姓的安宁,身为帝王,为百姓考虑理所应当,这是身在其位而该有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