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人(12)
新墙、临死前说出“我将重生”的女巫、他。会是巧合吗?
他又分心了。他在想其他事情,他不应该心不在焉的。
房间里的灯光有点发黄,程姜小心地坐下,向面签官点头问好。他问他要证件,他便把自己和女儿的证件给了他。
“三岁以内……好的,所以你和你女儿两个人准备离开冷湾。”
“是的。”
“非常好。那么,现在我们来谈谈正事吧。”
程姜下意识地坐直了,手指捻着衬衫的衣角。面容严肃的面签官翻了翻手里的文件,对他说:
“首先,向我讲讲你的家庭背景。”
“我从出生到成年间一直同我母亲一起住在T区。她在怀孕期间独自入境冷湾,在T区生产,随后一直在T区月……文化剧场工作直至处境。我目前单身,有一个小孩。”
“你和你母亲。” 面签官在纸上飞快地记录,“你刚刚说是在你成年——十八岁前?”
“是的。”
面签官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没有面签记录。那么你的母亲独自回了国,你又是出于什么理由选择留下呢?”
“因为她认为我不适合外面。我的性格,我的处事模式,我的……个人倾向。”
程姜讲完才发觉自己的这一番自白可能会对他的出境申请不利,想要补救几句,却又不敢在面签官发问前擅自开口。他惴惴不安地等着,双眼毫无目的性地看着面签官移动着的笔尖。
“那么讲一下为什么现在又想离开吧。”
“因为我和以前不一样了。”程姜脱口而出,“现在我期待新的生活环境。”
再说点什么,别卡在这儿。
但他只是微微一停顿,面签官就饶有兴趣地停了笔,用一种十分程月故的口吻说:
“新的不一定是好的,你知道吧?”
*
程姜慢慢地摇头。
“不用了。”他声音很小地喃喃着,“不要喝水。”
他忽然想起什么,闷在被子里开始不停地说谢谢,谢谢你。这个中文词对他来讲越说越拗口,沈霁青就笑。他应该是很会笑的那种人,声音一出来,不用看表情,旁人心里就会自然而然地舒服一点。
“你怕黑吗?”沈霁青很自然地问,“我可以帮你拿一只手电筒。”
“不用,我不怕黑。”程姜想了想,“我只是……有点焦虑。这段时间睡得不好。”
“照顾孩子?”
“嗯。”
他衣服穿回去,人还是剥开的,于是继续恍恍惚惚地说:
“她哭起来像猫一样,还会尖叫。饿了就醒,醒了就哭,每次奶都是冷的,要重新加热。前几天她白天睡得很好,只是频繁夜醒;但后来她不仅夜里哭,白天也一样。没有规律,我们的状态一直有点混乱。我很多时候不清楚她为什么哭:有时候分明刚刚喝完奶,换完垫纸,温度也刚刚好。”
“看小孩子很累的吧?”
程姜声音猛地停了,好像被扼住了喉咙一样。随后他低低地说:
“我们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不是吗?”
“是啊。”沈霁青赞同地说,“有时候不仅是自己的选择,别人的选择,到头来还是我们来负责任……对了。你回到国内来,有什么打算吗?”
“什么?”程姜有点心不在焉。
“打算?有什么规划?”
*
面签官的神色有种公事公办的非人感。
“那么请问,你又是如何规划冷湾外的生活呢?让我问详细点。你准备前往哪里,如何过活,又期待着具体怎样的新环境?”
这个问题他准备过。
“我是学英文出身的。”程姜开始谨慎地回答,“我计划回国——中国,想办法找一份文字书写类的工作,可以从最小的事情干起,再一点点到能提供更多工资的职位。我会极力争取达到一个稳定的生活状态。”
面签官笑了一声。
“冒昧一问,你现在在哪里做事?”
“剧场。还有一些抄字的琐事。”
“出去就没什么这样的好待遇了,先生。你这样在冷湾至少饿不死自己……什么学历?”
他这个问题来得太过突兀,程姜吓了一跳,把背绷得更直,“高中。”
“那就更不妙了,毕竟英文不是什么铁饭碗。”面签官满意地记上一笔,“你有存款吗?”
“有。”
“你也仔细研读过我们的出境准则?”
“什……”
“根据冷湾出境政策,”面签官看了他一眼,似乎料想他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冷湾出境者每人只能携带一个行李箱。个人财产将进行审核,刨除送离冷湾的交通费用后只有五分之一可被允许随身携带,其余五分之四则或交予冷湾内血亲,或上交政府。现在,你还有多少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