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苍花开(4)
他背对着苍峒派的人道:“打也打了,接下来是想跟我寒苍山决一死战?”
苍峒长老这一掌使了七八分力,本是想打的景煜,没成想会被齐橫秋拦住。苍峒派眼下元气大伤不能再得罪寒苍山,山主周绝云自知此事理亏,只得先按耐住心中愤恨:“师弟多有得罪,二位见谅。我会将此事尽快修书与林山主,想必他自会有所裁决。”
“那便静候处置。”
说完,齐橫秋御起仙剑带景煜下了山。
☆、第二章
齐橫秋飞速赶到青鸾殿前,远远望见一白衣少年低垂着头跪在门外。
殿前的槐花被风吹落,小而白的花瓣飘到景煜的发上、衣上,像覆了一层薄雪。
齐橫秋下意识看向他的额间,魔印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抬脚走去,少年闻声抬头,冰冷无神的眸子在映出一个人影后诞出几点星光。
齐横秋发现景煜远看尚是白衣,近看污秽不堪。衣尾留有残血,襟前还有磨痕,眼下乌青一片,脸色灰白破败,想来未曾休息过。
齐横秋扭开头没说话,只使劲揉乱少年的碎发。
他深吸一口气,登上石阶轻叩殿门:“师兄,我是横秋,你让我进去。”
殿门吱哑闪开一条缝,林晚舟温和的声音传来:“进来我瞧瞧。”
齐横秋闪身进去,看见林晚舟撑头靠在榻上修身养性。在听见他的动静后仍未睁眼,只说:“看来已恢复大概。”
齐横秋脱鞋跳上塌,熟稔地躺在林晚舟身边,“主要是师兄的功劳。”
“你不该掺和苍峒派的仇事,受伤也是活该。”
“是活该,横秋长教训了,再不会犯!”齐橫秋扯他袖子,“师兄疼我,没舍得让我多受罪。”
林晚舟终于睁开了一双星眸。
有风吹进殿,身旁齐横秋松散的发丝随风摇曳,青年人脸上有崇敬与依赖,一如从前少年时,未曾改变。
林晚舟温和地替他顺顺头发,青鸾殿内陈设没有变动,与沈慕云未离开前无二,一时勾起齐橫秋心底幼时的回忆。
他似有所感,轻声说:“这几日沉睡做了许多梦,都与从前事相关。十多年前,师尊将我从破庙中拾回,我病得糊涂无法吞咽,是师兄把米粥滚了不知多少遭,熬制稀碎后慢慢喂与我,这才逐渐有精气神。”
林晚舟仰面轻喃:“当时我与师尊怕你会活不下去。”
“我本该饿死在破庙,却遇着了师尊与师兄。师尊教我练剑,师兄看我习字,山中最宝贵的岁月于我来说尽在那几年,师尊待我若父,师兄则是我心中唯一的兄长。”
林晚舟面色有所动容,齐横秋瞅准时机道:“师兄,景煜是你带回的,我瞧着他就像瞧着当年的我。只是他没我好运,又偏生是那怪脾气,可他到底性情忠良,绝不会失分寸乱行事。”他摇摇林晚舟衣袖:“此事确与景煜无关。我一觉醒来还未感谢他不辞辛苦将我带回,谁知师兄竟罚他跪到现在。”
林晚舟偏头一笑:“忠良……”又问:“与他无关?他害你受伤,怎算无关。”
齐横秋:“我是他师叔,关键时刻怎能不护他?此事本是我们倒霉遇上事,又有他人找事在先,就算我当时不护他,他又凭何不能自卫?师兄,您大人大量,让景煜起来吧。”
林晚舟半晌不语。就在齐橫秋琢磨着变法再求一求时,他却突然坐起了身:“那便依你,但以后半年,你不许下山乱跑。”
齐橫秋自然应允。
林晚舟慢慢踱步到门前,垂眼俯视阶下少年,寒声问:“景煜,你可知错?”
半晌,沙哑的声音传来:“弟子知错。”
“……退下吧。”
齐横秋松口气。透过门缝,他看见少年磕头谢恩后手掌撑地,挣扎着起了身。因为跪得时间过久,身子难以站稳,几欲栽倒。路过的弟子窃窃私语发出嗤笑却无人帮忙。
少年紧咬着牙槽,扶着槐树一步一步挪了回去。
殿前地上的槐花在一深一浅间被踩得稀碎。
☆、第三章
数年前魔族总坛的动乱是景煜永生难忘的噩梦。
六岁之前,他还是魔族总坛的小殿下。
母亲常会拥他入怀,告诉他,他的父亲道衍魔君是一脉相承、血统尊贵比天的上古天魔,他们体内生来就暗藏无边魔力,这魔力能吸附世间所有戾气转为己用,在魔族血脉彻底觉醒后具有遮天蔽日的无上可能。
景煜无忧无虑的生活在某一天风云巨变,一群自诩正义之士内通奸佞,打开禁制闯进了总坛。
那天母亲捂着他的耳朵躲在床下,门外刀光剑影,她的声音却镇定温柔,幼小的景煜恍惚以为一切只是一场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