撸毛撸回个夫君(181)
于是,每日金乌的第一缕光芒射入九幽河底,他便喘出一口气,神识清醒,触感皆在,唯皮肉一点点脱去,至金乌跌落,他便成了一副白骨。然后于夜间再慢慢生出血肉,如此周而复始,乃为天道所罚。
而他,攒着那一点死亡的间隙,去感知寻找他的妻子。
多少年过去了,他半点不曾寻见。
而玟陶,早已在这样的情境中彻底陷入了疯癫。她看着曾经爱过的男子,在自己面前朝为俊颜暮为枯骨,终于感同身受到他的绝望。
到底已经来不及了,这一日,九幽河底来了一个黑袍神尊。
他为玟陶治好了疯癫,让她永远保持着清明之态,然全部的记忆本被抽尽,唯有珺林生死交替,皮肉消长的样子在她脑海中来回倒转。
她疯不了,忘不掉,亦无法死去,唯有绝望和恐惧日夜笼罩。
黑袍的神尊,抱起那白衣少年,如同抱着自己的女儿,送他回家。
后于他耳畔轻言安抚,两百年前丛极渊上,阿辞一人抗敌,护尽苍生,攒了无上功德,当有羽化归来的契机。
如此,珺林方回笼一点意识,熬过剩余天谴,开始漫长的等待。
此时,他的女儿已经三百岁,眉眼间皆是她母亲的神色。
他教她读书习字,授她道法武艺,日子过得充实而有意义。
青丘之地,受他气泽调伏,止了风雪,重新花开四季,清风暖阳。
诸神感慨,那个端方温润的君主又重新活了过来。然,唯有近身的掌殿使洛河,只觉一股莫名的惶恐,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更多的时候,珺林都在千白塔休憩,将年幼的女儿交给洛河护着。
偶尔小帝姬亦会扯着洛河袖子,嘟着小嘴委屈道,“父君又嫌小唯笨了,他说按着进度我该入道了。”
“洛河,你说父君是按着谁的进度啊?便是外祖父都没这么聪明的!”
洛河望着那高入云霄的白塔,只得揉着孩子脑袋安慰道,“小唯很厉害了,再努力些便是。”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千年,洛河终于发现珺林的异样。
那是唯合的千岁生辰,本该盛宴举行。然所她之生辰便是她母亲的死忌,孩子乖巧早熟,从懂事起便自己废除了这一礼节。
往昔自也没什么,这日珺林却完全不对劲,他将唯合圈在身边,从日出到日落再到日出,如此三日不曾离得半步。
洛河陪侍在侧,终于忍不住泪目。
他记得,西辞便是在一千岁生辰那年,离了他三日,落入贼人之手,被拔了逆鳞。
这样后的一天,从来被捧在掌心的帝姬却非扔出了合欢殿。
洛河尚且来不及扶起孩子,只见珺林已经从殿内走出,满眼赤红地看着她。
“你做什么,将孩子吓成这样?”洛河抱起唯合,也懒得顾什么君臣之礼,只冲着他吼道。
“父君,小唯错了,你别赶小唯走。”孩子挣脱洛河怀抱,扑向珺林抱着他的腿。
珺林没有看他,只合了合眼道,“送她去七海,无召不得归。”
“你在说什……”洛河还想发火,目光猛然间落在他右手上。
那只手抖的厉害,手中握着的是一只被截成两段的金粉眉焉笔,而唯合额角已然多出一片花瓣。
“我不能再养她了,带她走!”珺林合着眼,再次出声。
至此,珺林避世千白塔。
除了每隔百年的朝会,方才出塔,其余时间诸神已经见不到这位少年君主。他偶尔也会出现在杏林中,摘一盆杏子,然后捧回塔中慢慢吃着。
又十年,百年,千年,时间与他,早已没有了纪年。他甚至已经不怎么会说话,难得开口,亦觉喉间干涩。
直到有一日,他在塔顶小寐,忽闻龙吟之声。然睁开双眼,却什么也不曾看见,声音亦消散开去。
他未曾想过是幻觉,他的阿辞,历了功勋攒了功德,一定会回来的。
又数年,他于八宝池沐浴,闻得流桑花冷香四溢。遂将自己缓缓浸入水中,直到无法呼吸,方重新付出水面,然花香依旧。
翌日,他从七海接回唯合,抚过她同她母亲一样的眉眼,哑声道,“对不起!”
“小唯陪爹爹一起等母亲回来!”孩子踮起脚尖,同样抚着他的面庞。
第二年,是唯合六千岁的生辰,珺林设千禧盛宴,七日流水。
青丘城门再度打开,君殿属臣往来迎客。
却不料,生平第一次过得生辰的小帝姬不仅没有半分欢颜,竟是嚎啕大哭,一路直奔珺林而去。
“发生了什么,告诉父君!”君殿内,白袍君主俯身给她擦去眼泪。
粉妆玉砌的孩子,边哭边道,“小唯的玉冰白兔被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