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读者堵青立书阁掌柜的门让他请飞鸿踏雪泥出新书,掌柜欣然同意,将压了好几年箱底的《宫廷三事》印刷出版。
然后那一整年时间,所有读者都在痛诉飞鸿踏雪泥不是人,没有心。不仅普通百姓控诉,王公贵胄们也在控诉,远在江北的子桑离甚至亲自杀上门要张玉凉改结局。
张玉凉头非常铁地拒绝了。
关于子桑离回帝都之事还有一个小插曲,子桑守心知道子桑离来到张府时十分焦急,又是让扶子缘避开他又是纠结要怎么跟他解释自己脱离皇家暗探的事,连负荆请罪的荆条都准备好了,也做好了把膝盖跪肿的打算,最后才知道人家根本不是为他而来。
这件事成为程澹三人新的快乐源泉,承包他们整整一个月的笑点。
第八年,程澹的身体状况一反常态的很好,提议张玉凉出门走走,于是他们便带着篷歌、扶子缘和子桑守心,一起去了大漠看塞外风光。
这一年他们舟车劳顿,途中经历了不少艰险,但还是得偿所愿,亲眼得见黄沙连天,大漠孤烟之景。
回程前夜,程澹和张玉凉躺在沙丘上看星星,说起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
他们说的都是琐碎小事,柴米油盐,无关风月。说着说着,两人不知不觉便头挨着头睡去,第二日醒来,看着初升的太阳,他们只觉恍如隔世。
第九年,张玉凉的史书写得差不多了,只剩最后的点校工作,但程澹已经无力再帮他校对。
那一整年,两人呆在府邸里足不出户,每日一起喝药,一起吃饭,一起品评新出的话本,一起吃扶子缘和子桑守心的感情瓜,并吐槽他们可真能拖。
篷歌嫁人了,嫁给了一个江湖游侠。游侠外表冷漠,性子却格外温柔,还有家财万贯等着他继承,篷歌嫁过去程澹和张玉凉都很放心。只是,没了篷歌做的饭,他们还怪想念的,明月楼的饭菜虽然好吃,却少了一份家的味道。
还好篷歌嫁人半年后,她的夫君又带着她搬回了帝都,就住在张府旁边。
他们终于重新吃上了篷歌做的饭。
第十年冬,程澹得了一场风寒,他这场病一起,就再没好过。
窗户开着,窗台上放着一支.插.瓶的红梅。
程澹倚在叠得高高的枕头上听张玉凉念《宫廷三事》的结局,面色尚好,神情恬静,唇角噙着一抹笑意。
“……她想起那年秋天李姑姑说的话。
姑姑说,终有一日,你也会和我一样。
那时她不知道姑姑的言外之意,今日回想却觉满心忧伤。
“她是明帝六年进的宫,距今已过三十九年。
三十九年,故人尽去,春光也老了。”
《宫廷三事》有个全员意难平的结局,每个人走到最后都没能达成自己最初的期盼。
入宫救父的秀女,父亲死在流放途中。
试图挣脱泥潭的暗探,成了泥潭的一部分。
期盼着出宫嫁人的宫女,变成诸多嫔妃的一员,在勾心斗角中耗尽心力。
没人有好结局,都是命运安排下的可怜人。
程澹笑着说:“虽然已经看过一遍,可再看这个结局,我还是想骂你。”
他的语气因为虚弱而平淡无力,却仍能听出其中蕴含的一点怨念。
张玉凉随手把书放到一旁,握着程澹的手说:“故事的结局我并没有刻意设想过,只是到了那个关口我觉得应该如此,就这么写了。”
他目光温柔,伸手拂开遮挡程澹视线的动作也很温柔:“你不喜欢,那我就再给你写个好一点的结局?”
“不用了,虽然这个结局不好,但很真实,不必改了。再说我也不一定看得到。”程澹知道自己的状况,也从不避讳,甚至因为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死别,心情还很轻松,“玉凉,后世的人会记住你的。”
张玉凉笑道:“嗯,我会让他们也记住你。”
……
十二月底,一个下雪的日子,程澹倚在张玉凉怀中离开人世。
次年二月,张玉凉在完成《时国十二纪》的点校工作后,在夜间安安静静地与世长辞。
篷歌将他二人合葬于郊外,每年都会和扶子缘去看他们。
张玉凉走后,青立书阁也放出飞鸿踏雪泥离世的消息,并将他的话本再次印刷出版,成套出售。而《时国十二纪》,也因其创作者的离世蒙上一层神秘色彩,广为流传。
张玉凉的史书与飞鸿踏雪泥的话本流传了许多年,历经各个朝代,有无数种版本,也有无数篇衍生之作。
到了后世,因张玉凉与飞鸿踏雪泥的生卒年相同,史学界掀起了一场关于他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的研究狂潮,由此催生出诸多文章,正方与反方势均力敌,热热闹闹地吵了两千多年。但无论双方怎么吵,他们都默认一点,那就是这两个人或一个人都有一位小名团团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