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与酒(6)+番外
我转头从窗口看出去,对面的成衣铺前种着一棵高大的梨树,呼啸寒风里,枯枝伶仃,怪是寂寥的。
微生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殿下看什么看得这样出神呢?”
我默默不语,不知该怎么向微生描述此刻心中感怀——
多想在春花烂漫时再逢着方才离去的佳人;
可这冷酷的冬日,竟过去得这般漫长呵。
第三章
[|浮生愿]
王都春景再盛我也无心去赏。
当上林苑的桃花终于开始凋落的时候,我让微生备了两匹快马。
进谷的山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泥泞难行,但崎岖的羊肠小道和陡峭的山岩壁还是让我和微生以及我们的两匹马吃了不少的苦头,然而等穿过了一线天的石罅,眼前豁然开朗到令人难以置信:西寒谷中草长莺飞一派新景,放目望去,连绵桃林花开似海,层层叠叠不可穷尽,天与地,恍若已经没了界限……
微生瞠目结舌,拼命擦了擦眼睛:“乖乖……咱们这、究竟是到哪儿了?”
我也是惊愣不已:“绯云雪海。”
“啥?啥云啥海?”
“那个……就当我没说好了。”
我牵着马走下石阶以后,微生还站着原地搭起手眺望,意犹未尽感叹道:“天哪,真美!我怎么觉得之前就跟白活了一遭似的呢?上林苑里的那几株老桃树也好意思说成是桃林吗?提起来就羞人呐!”
“还杵在那里干什么?”
“哦,殿下不是要找一座客栈吗?我正寻着呢!”
我翻了他一个白眼:“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我早寻过了,没瞧见,赶紧跟上,往前走一程再看罢。”
微生乐颠颠跟在我背后问:“咦,这么美的景色殿下都不赏,难道是那客栈竟比这桃花林还要好上百倍、千倍吗?”
“多嘴。”花随时可以看,却不知白姑娘今日是否在谷中,我只想尽早见到她。
然而,在谷中兜兜转转良久,却始终是见花不见人,连炊烟都看不见一缕,更何谈什么客栈。我汗湿了衣衫,又累又渴非常泄气,掷了缰绳坐到路边一块大石上。微生察言观色的本领向来出众,他小心翼翼捧了水囊挨到我身边来,试探着问,要不,先让臣下去溪边饮马?我抬起眼皮子看了两匹马一眼,耷头耷脑的样子瞧上去可怜,我没作声,只是点了一下头。
微生走开不多久,我喝了水,慢慢平下心来,枯等无趣,便坐在石上看花看天打发辰光,正百无聊赖,忽隐约闻得清歌曼妙,好像是从桃花林的西侧传来的,我心念一动,立刻起身倾耳细听——没错,是歌声!有人在唱歌!我欣然循声而往,一时间竟也忘了饮马的微生尚未回来。
浮生客栈。
“果然。”
我立于林中空地,望着眼前两层高的古朴建筑物,真是喜不自禁,走进去,厅中仅有四人:掌柜的在低头算账,小二勤快洒扫,一个绿裙的女人怀抱琵琶在唱歌,女人对面坐一位合眼打着拍子的白发老翁。
我局促站在门口,琵琶声歇,绿裙的女人扭转头看我,老翁也睁开了一双浑浊的眼。
掌柜的听见歌声骤断,好奇看了厅中一眼,顺带就看见了我,他有些疑惑地打量着我:“你……你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我,我找人。”
“找谁?”
“童老丈。”
“喏,那位便是。”掌柜的随手一指,之后便不再理我,低头继续算他的账去了。
我受了冷遇,尴尬着脸顺他指的方向看向白发老翁。
绿裙的女人已抱着琵琶站起来了。
老翁眯着眼,远远问我说:“这位小友,你找我?”
我理理衣裳,走近见礼:“晚辈唐突。”
老翁虽显得昏聩,但性子却率直,开门见山就是一句:“所为何事啊?”
我的耳根热了热:“我……我找白姑娘。”
“白姑娘——”老翁思忖了会儿,便转头对那绿裙的女人说,“阿萝,你去屋后找小石头,让他去请白姑娘来。”
“嗳。”绿裙的女人将琵琶放在老翁手边上,然后穿过厅子往侧门出去了。
“章小倌儿,眼力劲儿怎地这么不行?没瞧见是白姑娘的客人吗?还不快上好茶来!”老翁高声吆喝起来,又笑着抬手邀我在近旁坐下,“小友你坐,你坐这里。”
小二哥提着茶水过来,热情打趣道:“泡给童老丈的茶还不是好茶吗?让客人喝上一杯又如何。”
老翁咂咂嘴:“搁凉了。”
“客人请慢用。”
小二哥给我们各沏了一杯热茶,道声“请用”便退下去了。
绿裙的女人进来了,低眉回复老翁:“石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