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5)
可是后来不知尹上丞相如何斡旋的,帝竟然没有予以阻拦。尹上丞相自此便正大光明地黏在淮引将军的身边。
庸庸碌碌的过了两年,除去买书看的花销,徐程多多少少也攒下了些积蓄。也买得起史渊里的正版书了。可他还是每次都去破烂书坊。不是为了省钱,是因为他总觉得野史读起来更真实。
最近的军事时报上写着,淮引将军战死了。
人死了,那本煞阎罗的书自此也就不会有后传了。但将军冢的作者还在写。写的人变成了尹上丞相。
徐程总是抱着几分,能从尹上丞相的生平叙述里,找到几分淮引将军行踪的蛛丝马迹的侥幸。
还好,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找到了。
淮引将军死去的那场战役里,有尹上丞相。
收尸的是尹上丞相。有人相传,那一天淮引将军流的血都把尹上丞相身上的衣服染红了。
后来,尹上丞相也逐渐没了消息。
那本帝传上写着,凤启一百六十四年十二月一日,也就是一年前,淮引将军战死后没几天,帝生了一场大病,一命呜呼。
尹上丞相就是从那天开始没了消息。
徐程摇摇头,这两件事之间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徐程被捕了。
简直就是飞来横祸啊。
入了狱后,押送徐程的那位官兵一边上锁一边说道,“这间房排在你前面的两位主人,一个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一个是破烂书坊的坊主。”
徐程心下了然,一个是写将军冢那本书的作者,一个是卖那本书的书坊坊主,还有他,一个买这本书的客人。
徐程靠在墙上,忽然开口,“官爷,我住的地方还有几两碎银。”
原本想要离开的狱卒忽然止住了脚步。
“劳您大驾,小的拜托您件事呗。”
行刑前那日,狱卒端来了断头饭后,并没有离开。
而是把徐程没看完的书里的内容简略的复述了一遍。
淮引将军死后,膝下无后,其所有财产……全部归公。
徐程将这句话来回的在嘴里砸磨:将军以身殉国了,帝迫不及待地抄了他的家,连安葬之仪都没有。
徐程险些咬碎一口牙。
他忽然想起了两年前在破烂客栈的投宿客人,他的一只脚大,一只脚小……到底是哪只脚小来着……
第6章 煞阎罗其二
淮引视角:
我是淮引,凤唳国的将军。从小,父亲便告诉我:你将来一定要做个好将军。
那时我才七岁,我问父亲:“什么是好将军?”
父亲说,“忠君,报国。最后,是保护好自己。”
父亲摸着我的头说。
自那以后,父亲教授我武艺,我不敢有丝毫疲懒懈怠。别的孩子在戏扑黄蝶时,我在读兵书,练武。
父亲不断告诫我:各司其职。所以史官写的什么有关我的史书我从来没有看过,因为史官的职责就是记述历史,而我的职责则是□□定国。所以我不看。
十七岁那年,是我人生噩梦的开始。
父亲留给我的旧部在那场战役里都死去了,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要不是我先前派人点了敌军的粮仓,他们急着回去救火,正踩中了我方布下的陷阱,全部身亡。我也不会活着回来。
□□是我们将士准备的,因为朝廷没有准备。
我没有等到援军,因为朝廷忘了。
后来,是位山野里的老人救了我,为我包扎了伤口。我问他姓名,恩公却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听闻我是将军,也不管我是伤号,拉着我让我讲了好多我的故事。他实在是太热络了。
后来,我回到淮上时。没有人迎接我,因为朝廷没有料到我会活着回来。那天的前一天,下了雨。我冒着雨回来,身上的伤口发了炎。是马儿一路拖着我回了家。百姓们见了我都躲得很远,没有一个愿意上来帮我重新处理伤口。
后来又经历了很多以少胜多的战争,我学聪明了,每次都能有惊无险地逃脱死亡的魔掌。但每次见陛下,他好像都忧心忡忡。我打了胜仗,陛下不高兴吗?或许是乐极生悲,我失笑。
凤启一百六十三年的一天,我投宿到了一家破烂客栈。不是我有意诋毁,因为店名就是破烂客栈。
等我自己留的后手——一支精锐部队与我会合之后,我便离开了。只是,那时我的左脚因为上一次战役受了伤,伤到了筋骨。大夫医术不精,给我裹了很厚的纱布。显得我左脚比右脚大了很多。我有些没脸见人,所以投了一家无人问津的客栈。
武渺之死,让我愧疚了很久。
她死在我二十岁也就是凤启一百六十四年那一年,她是唯一一个不惧怕我还愿意同我亲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