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车,两人隔着车窗玻璃互望,均能从彼此润着春色的眼底, 看出犹疑和欲言又止。
但最终, 谁也没喊住谁, 车开走, 两站后, 弋羊换乘为回望乡的乡镇汽车。
路途颠簸,她坐在车尾, 头一歪靠在玻璃上, 竟不知不觉打盹睡着了。
不知过去多久,刺耳的喇叭声和司机师傅的叫喊声将她吵醒,回神发现是堵车了, 相向而行的两个车队乱七八糟挤在一起。
弋羊透过车窗往外望,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已经出县城了。
她不着急赶时间, 便对堵车没有生出过分抱怨的情绪, 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 陷入发呆。
口袋里手机震动,她一点没有察觉,是后来,看汽车前后堵着迟迟不动,她拿手机看眼时间, 才发现韩沉西的8个未接来电。
且第一通电话是十五分钟前打来的。
弋羊忙回拨过去。
一秒接通。
她问:“什么事?”
哪想,韩沉西却故作轻松地说:“没事,打错了。”
弋羊说:“打错一个我信,打错八个就是故意的啊。”
谎言戳穿,电话那头陷入漫长的沉默。
弋羊等着等着,突然先开口,“韩沉西!”她细声细气叫他的名字,“我有话.......跟你说,”稍加停顿,鼓足了勇气,“当面讲吧,我现在回去找你。”
“别。”韩沉西一口回绝,后轻轻呼出一口气,反问,“你走到哪个地方了?”
弋羊说:“刚出县城,堵在路上呢。”
韩沉西说:“我也有话跟你说,我去找你!”
“你照顾柳丁吧,我比较....”
不等弋羊说完,韩沉西打断她,“我已经在半路上了,等着!”
他语气里有命令的意味。
弋羊愣了下,嗯了声。
挂掉电话,她麻烦师傅开车门,她提前下车。
下车后,瞧见这段的路况实在太糟糕,怕韩沉西也半道堵了,起脚往回走。
天依旧不好,冷风呼呼刮着,枯藤老树昏鸦般萧瑟的初春,少有几棵树梢生出嫩叶。
每走一步就离想见的那个人近一些,弋羊表面看起来还是那么镇定和冷清,其实内心全然乱了,乱地鸡零狗碎。
她是个计划性很强的人,这么多年,用标尺把人生画成一张工整直板的方格纸,横线竖线条理清楚,延展有序,一眼可以望到头的未来,无趣刻板。
同时,因为命运的不善待,她身上多了一份超龄的沉重,仿佛拖着脚镣走路,这也导致她“做一件事情,必要一个好结果”的世俗性格。
而一段青涩的少年人恋情,基底单薄,框架不稳,风一吹摇摇欲坠,将倾将覆,弋羊对其实在无法有更长远的期待。
好比成绩,她努力学习了,就一定能牢牢占据第一的位置,这是她的自信亦是她的自知之明。
然而,韩沉西这个人呢,她眼里的他太不真实了,好像,即使她努力了,现在抓住了他,也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会永远失去。
这些把握不住的事情,她以往宁愿选择不要,不去浪费时间和感情付出,她是自私的,她追求付出后量化的收获。
可是啊,万事最怕一个“可是”。
韩沉西是踩乱她人生线条的小精灵。
他的光辉漫过山岭的薄雾,破空而出,照在她孤寂清冷的生命河川上,短短几个月,竟生出历历的春景。
美好的人,挠着她的心,让她难以割舍。
试试吧,她想。
即使注定只能一段经历,过程也会是美好的吧。
她值得吧?
走了百米,远远将拥堵一团的车辆甩在身后。
弋羊挎着书包,最后站在路旁的一棵柳树下安静地等人来。
又有二十分钟,韩沉西现了身影,他骑着山地车,迎面风吹乱他的头发,吹翻他的衣角。
他也看到了她,捏住手刹,精准地停在她面前,一侧过头,两人正脸相对。
韩沉西轻喘了两下。
弋羊垂下视线,看着山地车的手柄,问说:“如果没回你电话,你是打算骑着它来追我吗?”
韩沉西干笑两声,拨拨头发,说,“头脑一热。”
他长腿一跨,从车上下来,把车停在一旁,与弋羊面对面站着。
没有拐弯抹角,弋羊单刀直入:“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韩沉西没有“我”出所以然,停滞几秒,攸得笑出声,他羞耻自己看着弋羊竟然会忐忑不安。
缓缓叹口气,这才慢悠悠说:“我对你有好感这事,我没瞒着我身边的人,所以小柳知道,她今天说的那句话不是我故意引导的,口误。”
“我知道。”弋羊点点头。
韩沉西嗯一声,也点了下头。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挺介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