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万万不可(94)
邓直骂完,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他转过身背对着陈述之,负手道:“你现在去跟陛下说,让他不要再去什么白真县怀远县。回去之后我去吏部给你要个外放,再别回来了。”
“我劝不动他。而且,我不能消失,我做不了主。”
陈述之勉强站起来,在地上倒了那么久,浑身都在发凉。他到炭盆旁边去坐,缩成一团。
“这还需要做主?”邓直话音里的愤怒又燃了起来,“既知自己是祸国殃民的奸佞,就应该趁早离开。陈述之,你好歹是个进士出身,这么多年书都读哪去了?怎么一点也不想想家国天下?”
“这样吧,”陈述之闭了闭眼,淡淡道,“您跟我一起去吧。我解释不清,让陛下给您解释吧。”
*
梁焕正在洗脸,听见守卫来报,说邓直和陈述之一起来了。
他还一阵错愕,这俩人一起来了,难道兵部出事了?
见来了人,小太监便把刚熄了的烛火重新点上。二人一起进来,跪在梁焕座前。
梁焕没注意到他们凝重的表情,依旧笑着问:“怎么,编营的事出问题了?朕都要睡了,非得今晚说?”
陈述之看了一眼邓直,便缓缓膝行上前,靠在梁焕脚下,抬起头道:“陛下,臣想跟您说几句话。”
梁焕看到他别扭的神情,又听到他沉重的语气,皱了皱眉,“怎么了,这么郑重?”
他低了头,望着火苗跳动在他身上留下的斑驳踪影,轻轻道:“这次陛下冒险去白真、怀远,是与臣有关吧。臣不想看着陛下为臣而置身险境,不想让自己扰乱朝堂安定,也不想自己成为祸国殃民的奸佞谗邪。”
梁焕盯着他,眼中是错愕的神情。
“如果臣不在您身边的话,就不会有这些事了。陛下,您考虑一下,让臣离开好么?”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好一会儿,梁焕猛地站起来,去到邓直面前,冷声道:“这几年一直以为你老实忠厚,没想到你竟如此狠辣,都敢来拿捏朕了。”
他说完转身看了一眼陈述之,却忽然看到他脸上的异样,连忙伸手捧着他的脸,怒道:“你脸上怎么了?怎么回事?”
陈述之垂下眼睫没有回答。
“说话。谁动的手?”
一旁的邓直义正辞严道:“小人作乱,臣身为长官,理当惩戒。”
梁焕一脚踹在邓直腰上。
“你能耐了啊,邓直,既然什么都知道,你还敢动手?!朕捧在手心儿里的人,朕自己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你居然都敢动手了!……”
梁焕一边怒吼着,一边在邓直身上又踢又踹,一下下的动作,正如墙上跃动的火光。
陈述之在旁边看得有些害怕,身子靠过去,从后面抓住了他一只手。
“陛下,别气了。”
话音如同他以往一样恬静淡然,尾音却在微微颤抖。
梁焕果然停了下来,一点点转过身,弯下腰摸摸他的后背,话音变得柔缓:“好,听你的,不气。”
他整理了一下衣着,坐回位子上,用淡漠的眼神望向那边跪着的邓直,“邓直,朕记得你也是翰林出身,书读得多,就要懂规矩。你应该明白,朕为谁做什么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你们姓林的一伙平日里没少折腾,无关痛痒的朕就当看不见。但你要说他是小人,要对他下手,那便是跟朕作对,就算两败俱伤,朕也要和你们拼命。”
话音云淡风轻,说的仿佛就是起居日常一般的事情。
在炭火旺盛的屋子里跪了这许久,邓直浑身出了一层汗,冷热交加。他没想到这事这么严重,梁焕一向很听他和林烛晖的话,他以为只要跟他一说他就会悔悟,没想到他却要跟自己拼命。
走火入魔了,没得治了。
陈述之自己不肯走,梁焕不肯听话,跟他打一架也打不过他。还是算了,劝谏也要适可而止,把自己搭进去就不划算了。
他叩拜道:“臣知道了。”
梁焕没有再看邓直,“朕走后,庆阳城内军事都交由武城负责。你弄编营的事,带着他一起看。什么话不该说你应该知道,怀远的事也不许说。还有,你把陈行离打成这样,他没法见人了,等看不出来了朕再让他回去。”
邓直走后,梁焕让小太监去给陈述之弄抹脸的药膏。他想把他扶起来,却发现完全扶不动。
陈述之半低着头,一字一句道:“臣恳请陛下,不可冒险。”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梁焕皱了皱眉,“你还不知道我么,只要是你的事,我怎样都会做的。”
“请陛下权衡,您若有恙,臣百死莫赎。”
梁焕有些生气,别过头道:“你不许说这话,反正我是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