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明珠(13)
她如今十分惦念那不久之后便会来临的灭门之祸,如今见这人虽然古古怪怪,但是举止温文,上辈子她不记得定州有这号人物,便出口问了。
那人也不料她竟如此爽朗,在帷帽之下笑了一笑,隐隐绰绰之间,江苒能瞥见下头清绝极了的一个剪影,他道:“不便告知,如若有缘,想来能够再见。”
她也不生气,闻言便是笑一笑,伸手拂去了肩上桃花,翻身上了马背,遥遥冲着他拱一拱手,便纵马去了。
桃花随着马蹄声过,落了满地,是极为娇艳明媚的色彩。紫影远远看着这头,见她离去,终于才敢靠近,躬身道:“主上。”
裴云起略略一抬手,恰好接住了她发间飘然落下的一枚桃花,他反手将那花瓣捏紧在了掌心,方才的温文笑容淡了些,只道:“叫人去查查这位江姑娘的生平,再给江锦去一封信。”
江锦,便是京城相府的大公子,身份尊贵,这人直呼其名,倒像是十分熟稔。
紫影迟疑道:“主上此番来定州,原有正经事,这位娘子又是江司马之女……”
裴云起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若有所思地松手。
桃花自他手心落下,轻飘飘打了个旋儿,旋即零落至于尘泥之中。
他这才说话了,“照做便是。”
紫影忙肃容,颔首道:“属下遵命。”
第6章
江苒自花神祭上归家,才到门口把马儿交给了小厮,便见到杜若苦了脸站在门口等自己,她不由笑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今儿的午饭太咸,把你给泡皱了皮?”
杜若有几分犹疑,瞧着江苒,仿佛想说些什么,江苒心中已有几分了然,却没过问。
等到回了她那揽月居,杜若奇怪今日自家姑娘怎么这样沉得住气,又见她披散了一头鸦羽似的长发,便叹口气,去妆奁取了一枚银嵌蓝宝点翠花簪来,手中替她盘着头发。杜若的手向来是巧的,江苒坐着不动弹,却只说,“杜若,你知道我近日簪的那银簪是哪儿来的么?”
杜若年纪比她略大些,是从小在她边上伺候的,闻言虽奇怪她怎么忽然问起来,却还是认真想了一想,道,“这簪子是夫人留下的,只奴婢来得晚,并不曾见夫人簪过。”
江苒若有所思,低头瞧了瞧自个儿手中握着的银簪子。她母亲陪嫁无数,留给她的好东西也海了去了,这簪子在里头当得一句寒酸,却是母亲叮嘱过要好生保存的。
她的首饰有专人打点,这银簪即使并不常用,却也是银白光亮,只是簪头的那喜字,像是年代久远,都被磨得微微有些模糊了起来。
这种银簪成色不好,可却有十分好的兆头,平素乃是一双,双喜字连在一块儿方是一对,寓意圆满,佳偶成双,可如今她手上却独独剩了一支,也有些奇怪。
她先时也在江司马跟前戴过,江司马却没有表现出熟悉,想来这并非是他赠给李氏的。这银簪质朴,李氏衣裳首饰都有专门的铺子采购,想来不会挑这样平平无奇的物件……那既然如此,便只可能是李氏的陪嫁之物了。
杜若只觉得她自打那半夜惊醒后便有些古怪,等见她重新把银簪放进妆奁中,才敢道:“……娘子。”
江苒略略抬眼,自镜子中瞧着她,只笑道:“怎么了?”
杜若叹口气,“您今早未同五娘子一道出门,如今又一人归家,五娘子若是回来,想必要去老爷那儿闹一通,您就丁点儿也不担心么?这簪子不簪子的,又有什么要紧。”
江苒于是微微叹口气,“她自然是要哭的,我担心不担心,又有什么差别。”
杜若听她语气,方才两人是闹了不愉快,连忙追问,江苒这才将射春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杜若听得直攥着拳头,愤恨道:“同样是江家的女儿,五娘子这样巴不得您出丑,可见用心险恶!亏娘子您昨儿还给她送衣裳首饰!”
江苒瞧着侍女护主,不由有几分好笑,“……她一进门,我就叫她给我娘的牌位磕头下跪,那殷姨娘我父亲原想娶作正妻,又被我一搅和成了个姨娘,连带着她也没了嫡出身份,她讨厌我,也是应当的。”
“话可不是这样说!”杜若冷哼了一声,继续替自家主子愤愤不平,“不论嫡出庶出,她这眼巴巴地盼望长姐出丑,可不是荒唐!难道您不好了,旁的江家女儿还能好了去?”
江苒闻言,心头仿佛有闪电划过,忽地茅塞顿开。
是啊,同样姓江,上辈子她这个不对付的长姐也就罢了,江云为什么连整个江家都不管了?她如此待自己,那对当初尚在牢狱之中的江司马又做了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分明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她为什么死命地把这根绳子给扯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