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方知我是我(146)
你不是没看到,只是选择了闭目塞听,一层薄薄的轻纱被扯下,脓疮烂肉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只这一句话还不足以使易昶叛宗而出,但那是易昶存有疑虑的理想。
如果不做浩然宗的大弟子了,那他会去做什么?不跟着正道师长行他们口中的惩恶扬善之事,他该怎么分辨善恶是非?
他救过一名被于洵欺辱的女子,可那女子并未活下来,甚至怒骂他们不得好死,如果他行善,为何会害了人性命,还被将死之人咒骂?
易昶一度以为他能从丁竹身上找到答案,所以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助丁竹逃脱,才有了浩然宗大弟子心系魔教妖女,叛宗而出的传闻。
心系妖女那是几年之后的事了,但嘴在别人身上,他也管不了。
只是眼下的,昔日师徒兵戈相向,来日也是一出精彩的戏码,茶余饭后谈资是足够了的。
“孽障!你为了妖女叛出师门我并未追究,谁料你竟然步步紧逼,残忍杀害你师弟,今日为师就要清扫门户!”
“师父确实没有追究,只是下令浩然宗弟子凡见丁竹和我,死活不论,尽全力带回师门而已。”
怎么可能不予追究呢!于覃宗主可是把面子看得仅次于亲儿子的地位,辛苦教养的大弟子,特意为不成器的儿子养的忠心又厉害的兵器丢了,还被最讨厌的人捡到了,郁闷之情可想而知。
“即便如此,你又如何能对洵儿下此等杀手,且不说我儿侠义心肠,哪怕他作恶,自有别人制裁,哪轮的到你!”
少不更事的弟子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见不少人瞪他,忙用手捂住嘴。
于洵,侠义心肠,这是今年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了,若不是不合时宜,怕是不少人都会笑出声来。
后面这句就更奇了,正道之人常挂在嘴边的话,“罪大恶极者,人人得而诛之”。
于宗主的话有些胡搅蛮缠的意思啊!
不过易公子却是理解的,浩然宗养育数十载,即便是存心利用,但至少吃穿不愁,外人眼中也是地位尊崇,他叛宗而出,临到头来还将宗门的继承人,师父亲子,嫡亲师弟给杀了,放到哪儿都说不过去。
正如于宗主所言,谁都能杀,唯独易昶不能。
然则他们不知道的是,追魂令下无冤魂,都是因果报应,否则以易昶和于洵在实力上的差距,他要是想杀何须等十数载。
追魂令是魔教培养的杀手,亦是护卫,认令不认人,但世上没有完全死板的规矩,手捧重金的老妪和抵押田舍的穷叟求到此处,只求杀于洵一人,不落忍的动手了,师出无名便只能借着追魂令的名头。
易昶知道的时候于洵已经死了,倒也没有多愤怒生气。
所谓的同门师兄弟,无情无义,惟余恩这一字了,想必他那时候他便已料到了有今日。
“于洵确实死于追魂令下,徒儿无可辩解,师父老年丧子之痛,势必要将血债讨回,自然也在情理之中,师父出招便是。”
要不怎么说同门相残历来都是不容错过的大戏呢,师出同门,或者如眼下这般师徒相残的戏码,从来就不是赢在武学功底上,一模一样的招式有什么看头,连相克制胜压箱底儿的都是心知肚明的。
那输赢端看还剩了多少情分。
易昶站在原地,手中空无一物,安逸许多年,除了跟秦姑娘跟前臭显摆过几招,他倒是未再佩剑。
单从风度仪态来看,昔日做徒弟的从容不迫,随手折了支花枝,论及相貌,在场男子唯有楚寻风能一较高下了,多出来十数年的淡然自若。
朝暮近山川,晨晚亲日月,独风雅二字,谁也不堪比拟。
反观于宗主就有些失了一宗之主的风范,迫不及待运起功力宝剑青锋向内,易公子只举起花枝摆了个相抗的架势,结果可想而知,此一击自然是于宗主实打实重伤徒弟。
秦姑娘忍不住为易昶捏冷汗,心中暗道:这可是以命相搏啊师父,丁竹姐姐可还看着呢!
好在这一招过后,易昶也不再刻意想让,尽管花枝还是比不上神兵利刃,但浩然宗的剑谱和内功心法都是他熟知的,只是十多年未见,心中仍是感慨良多。
师长训诫犹如在耳,彼时所见谆谆教导,今日化为飞灰,要说这些年来从未惦记思念过那肯定不是实话,易昶总是个记得别人好的人,可要说他有多后悔那肯定也是假话。
他不离开浩然宗,这一生为宗门而活,为于洵而活,为师长教导兢兢业业,那他就只能画地为牢,和那些逼不得已颠倒黑白之人一样,可能活到半百之数也全然忘却了少年正气,也就不会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