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微微扬起了自己的眉毛,并且向前走了一步——刚好弥补了狄利斯之前见到公爵出现时后退的一步。
“你在说什么呢,咕咕?”
机械师拥有一双蓝到发黑的眼睛,在有月光照耀的情况下会变得安静又迷人,在现在这种无光照耀的情况下,则会显得深不见底。
虽然伊莎贝拉明白他只是个无害的弟弟,但她依旧对这样的狄利斯感到细微的心悸。
“虽然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变大的,又是怎么从镜子里出来的……但你是咕咕,今年才五岁,需要完善的保暖设施保护。所以,要么你把脚裹进衣服里,要么你让我去买双毛绒拖鞋。”
……出乎意料。
太出乎意料了。
历尽千帆的公爵攥紧了机械马的鬃毛,刻意将语调调整地更加尖刻——她对待逾矩的下属都会这样。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小子?你胆敢冒犯我吗?”
机械师点点头。
公爵大人:“……我可是会惩罚你的啊,小子。”
机械师扬起了另一边的眉毛:“譬如?”
啧,真以为她治不了这个家伙吗——“我会强迫你吃下一整盘奶油芦笋!”
机械师的语气露出更加了然的意味:“是咕咕吧。咕咕是唯一一个知道我不爱吃芦笋的人类。”
……可恶!
被破坏了神秘出场的公爵大人很不爽,她第三次压下伸脚踹他的冲动:“快上马!剩下的事先离开市集再说!”
机械师张张嘴,好像试图再说明什么大道理——但就在这时,被无视了很久的暗市工作人员出现了。
一大批守卫,气喘吁吁地涌出了入口,骑马持枪,装备齐全。
“那个逃跑了三次的混蛋在哪……?!”
被无视了很久的看门老头指指捧着金币的狄利斯。
啊,果然是个会招惹麻烦的弟弟。
伊莎贝拉没心思再跟狄利斯纠缠什么“拖鞋款式”“猜猜我是谁”的问题,她径直弯腰,直接扯过机械师的衬衫领口——“上马!”
让她惊讶地是,上一秒还看似镇定神秘的机械师,下一秒就这么轻飘飘地被她顺手揪着领子提了上来。
没有反抗,没有扑腾,没有小声逼逼。
他老实地不可思议,还温顺地低了低头。
伊莎贝拉可不觉得这是因为自己魁梧的手臂肌肉(?)——就算是她,在没找到正确施力角度的情况下,直接揪着领子把一个成年男子扛起,也是件挺困难的事。
那么,就只能有一个解释了。
某个极其不符合现实,有点可笑的猜测从伊莎贝拉脑中一闪而过。
“喂!那边的陌生女人,你最好知道你的行为是包庇——”女公爵一转鬃毛,一挥胳膊把呆愣愣的机械师扔到了马鞍上,让对方用挂在书堆上的条状形式挂好。
“嗤,玩蛋儿去吧。”
她给了喊话的守卫们一个睥睨的眼神,没意识到所谓的“睥睨”里有80的“挑衅”,而这份“挑衅”又与狄利斯的“轻佻”像了个十成十。
顶头的守卫愣了愣,心里无由升起一团无名之火:“喂!下马——”“嘭!”
伊莎贝拉拔出腰间的火铳,随手给了最前方冲锋的马匹一发子弹,然后用力一夹马腹,精准地用光脚踩下了马腹内侧的驱动装置,并狠狠撞了撞那片充当开关的弹簧夹。
“嘶——!”
机械马的口鼻喷出浓浓的黑雾,黑夜里看不清面貌的女人带着马背上条状悬挂的赌徒绝尘而去。
同时,守卫眼睁睁看着自己座下的马被奇怪的子弹击中,发出“咔哧咔哧”的磨损声。
“该……你们都愣着干嘛!上去追!”
【五分钟后】
狄利斯一直在发呆。
尽管他正头冲下被横挂在机械马的马背上,整个人都随着机械马急速的奔跑反复颠动,被不光滑金属硌到的胃部也在反复颠动。
尽管远远看去,他就像只放弃思考的大条咸鱼干。
但狄利斯并没有对自己此时诡异的姿势发出任何抗议,也没有像几分钟前站在马下时那样端起长辈的架子。
他只是抱紧了金币堆,呆滞地看着石板面上银色马蹄铁的反光、机械马银制腹部的倒影、以及——那只踩着银马蹬,微微弯成弓形的脚。
是左脚。脚背上有颗极淡极小的黑痣。
狄利斯当然能认出这个陌生女人是谁。
因为他是个在奇怪方面点满了技能点的全才,他用卷尺丈量过咕咕的脚掌,还给她做过皮鞋和袜子。
虽然他见到这个女人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但对方哼笑一声后故意抬起的腿(“我现在可是碾压你的海拔啊,臭弟弟”),瞬间让他注意到踩在马镫上,没穿鞋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