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昨(71)
好在杨绰没有,她在失去了男主人的老旧房子里把自己的孩子叫到一起,用往常一样的神情,说妈妈要走了。
柳好和柳圆还小, 就傻乎乎的,柳语听懂了,以为她妈不要她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反而是柳词,盯着杨绰,问她:“去哪里?”
杨绰:“很远很远的地方。”
柳词:“那就早点走吧。”
杨绰知道这个大女儿最懂事,最像当年的她,她问柳词:“你舍得你的朋友吗?”
柳词没看她,“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原来可能没坚决,她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的斩断没有下定决心,贺毓总能轻而易举地动摇她的决心。
一次次地揽上肩头,都能让她心软。
她觉得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好讨厌,这场大火彻底加速了别离,也彻底扑灭了她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也更深刻地意识到有些感情真的不能见光,可能终其一生最光亮的时候,就是焚烧的火光。
因为她希望她在贺毓的记忆里,还是那个很好很好的柳词。
不是一个觊觎她,以朋友的名义天天做美梦的,那种柳词。
廉晓礼也挺好的,不能见光的是柳词,而不是贺毓。
贺毓有资格接受别人,也有资格和别人携手,况且那是廉晓礼啊。
柳词回来之后看着收拾完的东西,看着她妈清点行李的脸,她觉得她妈有点可怕。
这么多年对杨绰的印象完全推翻,她想起起火的那天杨绰冷漠的神情,还有她很晚回来的却比寻常轻快的脚步声。
从思凡开始却能蔓延那么久的大火。
她有点害怕杨绰了。
可一方面,她又觉得杨绰太可怜。
人的一辈子啊,她的妈妈,被禁锢了大半辈子。
没有这场火,可能一辈子还是踩着裁缝车走不出囹圄的僵尸。
柳词是在原本的烟行笼巷最热闹的傍晚走的。
年过完之后本应该准备开学,她也不用准备了,反正要走,办了退学手续。
杨绰在烟行笼巷本来就吃不开,柳家夫妻沉默寡言,杨绰原本就没有什么笑脸,走的时候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她叫了一辆皮卡,家当扔了一半,抱着自己的双胞胎孩子,柳词和柳语和她一起坐在后面的,就这么颠颠簸簸地走了。
那天无风无雨,天气挺好,傍晚的时候落日的余晖洒在烟行笼巷被铲平的一半建筑里,像是末日最后的一点温暖。
贺毓匆匆跑回来的时候,柳词已经走了。
她跑到柳家上面,剩下的破家具横七竖八地放着,其他东西都不见了,她傻乎乎地站在柳词曾经的房间里,趴在窗户上,像以前的柳词那样,看着街巷的模样。
柳词就这么走了。
她抓着楼下的阿姨问了很久,问出的就是走了。
走哪里去了?不知道。
柳词有话留给我吗?
不知道。
贺毓也知道没有,柳词本来就是一个能不说就不说的人。
为什么来了又走了呢?
贺毓急得的脑子都热了,她和柳词都没有手机,申请的□□倒是加过,可是没电脑没手机的柳词压根不上线,永远是灰色头像。
去年很流行许嵩的《灰色头像》,贺毓跟廉晓礼还在课间唱过。
最后的挽留,没有说出口。
那时候说歌词好普通啊,还有谁会网恋啊,唉都不知道长什么样。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跟小时候被强制背古诗词,一点也不懂意思,可是后来,却在某个时刻,突然浮上来。
觉得好对。那盘辣椒炒肉最终没吃成,申友乾的散伙饭还没开始人就散伙了。
他在小桥边找到贺毓,贺毓盯着夜晚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呆,贺毓是一个很爱动的人,你很难看到她安静的样子。
申友乾知道她心情不好,站在她边上站了好久,还是贺毓喊他,“不好意思啊老申,让你白花钱了。”
申友乾欸了一声,“没、没事,柳、柳词真、真是过分,都、都不能提前说、说一声。”
“就、就这么……”
“走了。”
贺毓接了下去,“你们都要走了。”
申友乾学贺毓一样坐在俩石柱中间的铁链上,晃晃悠悠跟荡秋千似的,“我、我就是去隔、隔壁区啊。”
贺毓:“我也要走了。”
申友乾啊了一声。
“本来是想吃饭的时候说的,”贺毓盯着小河河面映着的月亮,小时候她和柳词喜欢坐在一起,这样晃啊晃地看月亮,“我妈打算和我爸离婚,不过有点困难,可能还要去打官司。”
贺毓叹了口气,年过了之后天还是挺冷的,贺毓的外套拉倒顶,银色的拉链在贴着她的下巴晃晃悠悠,“老申你说为什么我们要一块就那么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