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火防盗防师弟(130)
玃如没理会他的玩笑,安静地趴回原处,沉默地盯着他瞧。
穆清嘉打坐修炼,巩固散乱的灵气之后,便开始依照方才摸索所得,运刀如飞,雕刻起玃如的木像。
初具雏形后,他一边打磨着,一边听玃如道:“吾希望你能宽恕穆洹真。”
穆清嘉手中一顿,讶异道:“您这又是从哪吹的风?师尊待我恩重如山,他老人家能宽恕我的不孝,我就该上高香了,又谈何‘我宽恕他’?”
“即便你不承认,他也不肯承认,但他淹没了你的才华。”玃如道,“事实就是如此。”
“我还道是什么,原是这个。”穆清嘉有些哭笑不得道,“没有师尊,我将永远在青丘山的小村里,作为凡人活个五六十岁,然后死去。远不如现在恣意快活。”
其实比起剑修或者符修,比起师尊是否发挥出他的才能,穆清嘉更为在意的,却是剑尊者对自己的态度。
年幼时,他从师尊那里得到的唯一的慈爱,大概就是初入门之时。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那时的剑尊者,手把手教他认字、练剑、引气入体,就像他收徒时那句许诺一般,“清嘉可以把本尊当做父亲”。
然而,当剑尊者某次闭关后出关时,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不,更应该说是,变成了一柄不近人情的剑。
后来将他扔下生死崖,眼见着他丧命崖底却冷眼旁观。每当穆清嘉鼓起勇气与师尊对视时,能看到的却只有冰冷的审视。
他无数次想,师尊是见自己实在不成才,为收了自己这种废物徒儿而追悔莫及,所以才对他的生死不管不顾。
也或许,那就是修至剑道至臻境界之后,即将飞升的征兆。
穆清嘉神色不免黯然,他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正试图让自己脱离负面情绪时,却听玃如道:“因为他修的是无情剑道。”
穆清嘉猛地抬头:“无情剑道?”
玃如道:“你该清楚,剑修需要向剑中注入本人的一部分魂魄,才能练成本命灵剑。”
“这我懂。”穆清嘉道,“小时候都是这么教的。”
“你们师兄妹四人皆取元神练剑,”玃如道,“而穆洹真,取的是欲神。”
“将欲神封入剑中,故而无欲无求,太上无情。”穆清嘉怔忡念道,“原来如此。”
他干笑了两声,却笑得比哭还难看:“怪不得。师尊他没忘记,只是不会……他不能够再像父亲一样对我。”
“你竟一直以来将他作父亲看待?真是……”玃如本欲冷嘲几句,却忽然道:“你眼睛怎么了?”
穆清嘉伸手,从下颌处接到两滴水,又是几滴,汇在手心里。
他也有些惊奇,笑道:“我竟有这般难过么?也亏得这双瞎眼睛竟还会流泪。”
“不,那不是泪。”玃如严肃道,“那是血。”
穆清嘉一怔,然后赶紧掬一捧水洗去脸上和手上的血迹,仍是开玩笑道:“泣血我还是头回见。”
血没有继续流出,由于体感尚未回归,他自己倒是没有任何痛感,灵气也如往常一般。
“这不是说笑的时候。”或许是因为记挂着要留穆清嘉一命才能与陆吾战斗,玃如明显比他还紧张,“你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应该检查一番。”
“哪儿有时间去做这些无关紧要的……”穆清嘉浑不在意道,“许是刚刚参悟用力过猛了。还是先雕刻完再说其他罢。”
言罢仍是专注于手下。
玃如遂也不再相劝。
山林间的时间缓慢流淌,容貌清隽的男子盘膝而坐,雕琢着手中的鹿,玃如也未曾离开,在静默中形成一种陪伴。
一整日过去,待日头偏西时,木雕才尽数完成。
穆清嘉缓缓放下手中雕像,将之收入玉环中,再抖落掉身上的木屑。他的神情也不如何喜悦,而是隐隐带着一丝怅惘。
他还是开口道:“现在,师尊他仙居何处?”
飞升成仙者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地界,如同玃如困于皋涂山,陆吾守于昆仑山,以牺牲粢盛祭之祀之,才能存其不灭之魂。
穆清嘉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想再去见一见师尊,将自己偃师的身份,以及死而复生违背天道之事和盘托出——不论他老人家如何责骂自己。
玃如闻之有些愕然,静默一阵,道:“他已经不在了。”
“什么?”穆清嘉呆道。
“你或许不知道。”玃如淡淡道,“仙魔劫时他与魔尊同归于尽,早已仙魂尽散。”
魔修能有底气侵略九州之地,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魔尊——西北蛮族血统最强者,近千年来,唯一一名修炼成魔的修士。
与魔魂同层次,能与之相抗的,只有仙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