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阿澈对留守的兄弟阿威和采琴的贴身丫鬟春儿细细嘱托，交代一定要好好照顾夫人。

离开的时候，阿澈强忍着没有回头。他怕看见采琴满是留恋的眼神会后悔，会不顾一切地飞奔到她身边再不走了。他告诉自己，五个月，就五个月时间，等镖局打开局面，就再不涉险，永远留在采琴身边。他抬起头，看着朗朗青天心中默祷：老天爷，再眷顾我们一次吧！

☆、第 26 章

很久以后，阿澈常想，是不是那些年过得太开心，把他与采琴一生的幸福都用光了。因为这一次，上天并没有眷顾，相反，最悲惨的命运从此展开。

阿澈走后，采琴每日都会到门前柳树下，浇水施肥，祈盼着它早日抽枝发芽。次年三月初，杨柳终于抽出了第一枝新芽，在轻风中微微摇曳。采琴兴奋难抑，指挥着家仆把思远镖局里里外外打扫地干干净净，等待阿澈归来。

可是，阿澈并没有回来。杨柳新枝抽了两条、三条，直到满树翠绿，阿澈还是没有回来。一起去的那些兄弟也没有一点消息。那段时间，采琴不断地登上秋岌山，去山神庙虔心祈求，求神明开眼，保佑阿澈能平安归来。他一天没回来，采琴就坚持登山求神，她用这种近乎绝望的执拗惩罚着自己，惩罚自己当日放他离开。

时间一日一日流逝，约定的归期已过去半年，整个思远镖局笼罩在一片沉沉的阴霾里。全镇的人都知道，阿澈他们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只有采琴不肯放弃，不断托人打探，希冀某一天能听到阿澈的一点点消息。遗憾的是，阿澈一行人好像从人间消失了，一直杳无音信。采琴生了几回重病，几次从鬼门关回转、病好，皆因心中还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直到很久之后的有一天，她醒来，不再提起阿澈，也再没去过秋岌山。

时间白马一闪即过，转眼间，门前杨柳又抽了四回新枝。

就在栖云镇的人们几乎已经忘记阿澈的时候，一个黑衣男子握着一柄苍莽的玄色长剑，出现在思远镖局大门口。有人从他的脸型轮廓中勉强识出了一个熟悉的影子，然后大惊失色。他早已不是当初明朗爱笑的那个阿澈了，脏乱的头发在脑后胡扎一气，白净的脸变得黝黑，遍布沧桑；左脸一道长疤狰狞可怖，浑身冷若冰霜的杀气直迫着人想退避三舍。路过的老人纷纷摇头，哀叹命运弄人，他此时回来，必会有一场轩然大波。当初好好的一对璧人，变成这样，真是作孽啊！

站在门口的采琴一眼便认出了他，随即软身瘫倒在身边人的怀中。那身边人，就是阿澈当日的好兄弟阿威。而站在另一侧的丫鬟春儿，手中抱着一个襁褓小儿，此时正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一瞬间，阿澈明白，这一次，采琴没有等他。“啪”的一声，他听见自己心中的最后一根细弦，应声断裂。

阿澈归来第三日，思远镖局传出噩耗，说是采琴夫人忽然得了急病驾鹤西去了。栖云镇一阵纷乱，对于这个善良悲苦的姑娘离世，大家又惊又悲，心中都有诸多疑惑。然而，没有人愿意去怀疑阿澈。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还记得，以前阿澈有多爱采琴。直到后来，采琴的葬礼上，他没有出现。人们这才开始意识到，也许他们都错了。没有人知道阿澈这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从前的阿澈真的已经不见了。

其实，采琴的死，确实不是阿澈所为。他回来的第二日晚，仆人来通传说夫人约他一见。

他趁着月色如约而至，进了房门，看见采琴身穿翠缕纱裙，梳着凌云髻，发间缀着华丽的珠钗。她浅笑盈盈，拉着他的手，袅袅娜娜地领他到桌前坐下。

眼前的采琴是那么美，却又那么陌生。阿澈冷漠地抽开手，讥讽道：“深夜密会前夫，不知你现在的丈夫会作何感想？”

采琴像是没有听到，仍是面带笑意，在桌边坐定后，柔声对阿澈说：“你还活着，我真高兴。”

“对你们来说，恐怕不算什么好事吧！”阿澈像是赌气一般，继续用言语刺激着采琴。

采琴还是不以为意，有些怜惜地看着他，缓缓抬手似是想抚上他的脸，片刻后却骤然停住，怯怯地收回，道：“这几年，你一定受了不少苦。”

阿澈神情冰冷，没有说话。他看见桌上的酒盏，眼神微恙，低沉道：“你喝酒了？”不等她反应，又冷笑道：“学会喝酒了，这几年，你果然长进不少啊。”

采琴温柔低笑，踉跄起身，向着一旁走去，边走边道：“你口渴吗？可是，你看酒已经没了。不嫌弃的话，喝杯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