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只是寻常的教训，顶多划几道剑伤罢了。可是那天，少年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与阿澈过了几十招。阿澈起了怒气，剑招渐渐凌厉。少年不敌，逐渐被逼至一角，然后退无可退。这时，阿澈的一招快剑势挥出，却因为角落太狭窄，收不回来。

正当少年绝望，闭眼准备受死时，身前再一次挡过春儿的身影。“噗”一声长剑刺入胸膛的声音，然后天地静穆，只听雷声滚滚，夹着暴雨肆虐。

弱小的身躯支撑不住，少年与春儿一同瘫到地上。春儿抬起满是血污的手，抚上少年被泪水浸湿的脸，气息越来越虚弱，眼神却因为有希望而变得明亮。“活下去，要好好活下去……”安静温和的春儿，在说完这话后，便闭上了眼。少年看着这最后的一缕阳光隐去，甚至来不及告别。

泪目朦胧地看着阿澈冷漠的身影，少年发了狂，抓过身边的剑，捏起一个狠辣的剑诀，飞身向他刺去。阿澈长剑在身前一挡，向后紧退至庭院中。大雨倾盆，让人几乎睁不开眼。雨滴裹着凛冽的剑气，在二人脸上砸出道道血痕。

少年的剑招是前所未有的狠毒决绝，有好几次，阿澈都是险险避过。雷霆万钧间，少年晃了眼，似乎看见父亲嘴角有笑意，让他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少年拼尽全力，使出最后一招的时候，阿澈没有还手。暗夜的暴雨中，他平举着长剑，张开双臂向少年手中的剑撞去。

这十四年，阿澈像行尸走肉一样生存在世间，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他躺在雨中，鲜血和着雨水迅速从身体里流走。看着漫天落下的无根之水，脸上泛起了久违的微笑。

“采琴，你看见了么？你的好儿子，终于为他爹娘报了仇了。”

此时的阿澈，眼中全无戾气，有的，只是十八岁那年初初爱上采琴时的纯真笑意。

“我这样惩罚自己，你可会怪我？没关系，我很快就来陪你。你怪我，就来找我算账吧……”

阿澈平静地闭上双眼。留在脸上的，还是那一抹安详的笑意。

有采琴的地方，就是阿澈的家。

十四年后的雨夜，阿澈终于回家了……

故事讲到这里，忆白久久没有说话，望着火苗出神。篝火毕剥有声，才把她从沉沉的思绪中拉回来。她叹了一口气，轻声问：“后来，那少年如何了？”

“春儿死后，少年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当晚，就从家中逃出，不知所踪了。不知从何时开始，有恶毒的传闻起，说他贪恋庶母，被父亲发现，愤而弑父出逃。”花城回答的口气淡淡，没有丝毫情感。

忆白缓缓转过头看着他，眼中盈盈有光。

“其实……阿澈姓花，名叫花澈吧？”

花城瞳孔微张，有些讶异地对上忆白的眼神。下一刻，忆白眼前一黑，眼睛被花城抬手覆住。

“你不要这样看我。我说了，这只是个虚构的故事而已。你不要想太多……”语气中是故作的轻松。

忆白扒开花城的手，闪着泪花点头道：“嗯，所以，你也不要想太多。”

过了许久，忆白忽然想到什么，问道：“那五年里，阿澈到底发生了什么？”

花城低头，提起手中树枝拨了拨篝火。

“很久以后，思远镖局的一个老家仆几经波折找到了那个少年。告诉他关于阿澈和采琴的前尘往事。后来，少年在国境内各地游历，途经北境的时候，也曾打听过阿澈的事。有些细处虽再无从所知，但也算窥探了大概。”

“快到达北境时，阿澈在路上发善心救了一个老人。他常年走镖，自然知道厉害。所以虽救了人，对其人却很警惕。可是他万没想到，出卖他的会是他身边的几个兄弟。那老人不知用什么方法劝动了他们几人连夜起事，阿澈和仅存的一个死忠兄弟拼死抵抗，终究寡不敌众。不但镖被劫，连性命也差点不保。那个兄弟舍身掩护，阿澈在身受重伤的时候跑至崖边。他是心气极高的人，不愿被叛徒斩杀，自己纵身从崖上跃下。”

“然后被救了？”

花城点点头。“之后的事极为离奇。阿澈跳崖后，跌落在一个无名山谷，正好撞上了人家的茅草垛。然后被一对隐世的铸剑夫妇救起。”

“男主人初时不肯相救，女主人却说，阿澈撞乱了她叠得整整齐齐的草垛，一定要他自己把它再弄齐了。于是，二人才合力将他救起。”

忆白失笑，想着为这点理由救人，那女主人还真是个性独特。

“阿澈五脏俱伤，已然是将死之人。据说，那男主人实是极厉害的剑客，他为了护住阿澈心脉，先给他输了六成内力护体。而后才日久天长，慢慢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