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景(97)
看起来状态并不比床榻上躺着的穆长戈好到哪里去。
虽然心里惊了一下,但是老御医牢牢闭紧了嘴巴甚至低下头不敢多看。
干巴巴地将如今穆长戈的情况跟李湉说了一遍,老御医小心地擦着额头的冷汗在长公主带着的两个脸色也不算好的贴身侍女,藤萝和青萝的注视之下快步借着要去煎药的借口离开,并且心中打定主意在长公主离开之前绝不自己回来。
只是出乎老御医的预料,康乐长公主离开的比他想象得要快。
若论关系,康乐长公主李湉是穆长戈的未婚妻,作为常年在宫中走动的老御医多年来也是将两人的感情看在眼中的,本来长公主没有在穆长戈受伤昏迷正在救治的第一时间出现就已经让老御医有些惊讶,但好歹从之后李泓的话中推测可能有皇帝李泓担忧妹妹的安危和心情因此未准的原因。可是眼下好容易过来探望的李湉却只呆了一会儿就要离开,甚至并没有要求亲力亲为照顾未婚夫……
在被长公主身边的青萝通知了之后,其实早就煎好了药正无所事事的老御医急急忙忙赶了回去,只来得及对着踏出门口的李湉行了一个礼,模模糊糊地看到长公主眼角还带着的泪痕。
满面克制的悲色。
若不是十分清楚穆长戈的伤势并不致命,甚至他先前报给皇帝李泓的也是自己预估的最晚的苏醒和康复时间,老御医差点儿以为这对未婚夫妻有种像要生离死别的感觉。
满心疑惑的老御医躬身送走了一步三回头,明显依依不舍但仍旧并未留下,带着藤萝青萝一起离开了的康乐长公主李湉,回到内室的时候,惊讶地发现……
“少……穆将军,您醒了?”
仰躺在床榻上的先前一直紧闭双眼沉在昏迷之中的穆长戈睁着眼睛,并没有朝老御医看过来,他的目光落在头顶的床帐上,又好像并没有什么焦距,显得无神而又茫然。
老御医还从未在眼前这个早已在血肉纷飞的沙场上扬名的少年将军脸上,见过这样的神色。
思忖片刻,老御医想了想轻声问道:“长公主方才离开……可要老朽着人去向长公主通报一声,穆将军已醒过来了?”
闻言,穆长戈的眼光动了一动。
但是他最终只是闭上了眼睛,一个字都没有再说。
心中疑惑不已的老御医不好自作主张,只得慢慢地从屋内又退了出来。
随手拉了一个内侍,让人去将穆长戈苏醒的消息回报给李泓。
至于更多的……
仍旧战战兢兢的老御医决定保持沉默,什么都不多说,也什么都不多做。
只是心里,他却难免多想。
想到长公主并未多留离开时的模样,想到方才他一进门就见到睁开眼睛的穆长戈,想到穆长戈的反应……
恐怕其实不用他特地通知的……
长公主怕是知道穆长戈醒过来了,穆长戈也知道长公主知道他醒过来了。
只是彼此心知肚明,却都没有表露。
只是不想清醒相见。
可是……为什么呢?
想不明白的老御医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暗沉下来的天色,幽幽地叹了口气。
……
上京城外。
并没有回到先前在城中落脚的小院,暂时栖身在附近的农院。
离城中不远,往来消息都很及时方便,只是不知为什么,城外城郊这边在一夜过去之后,军队的巡逻检查似乎比城中还要严上几分。
推门而入,柏云舒的装束跟昨夜没有什么变化,显然并没有换过。
屋内的常棣站在窗边,一如以往每一次心绪波动难平的时候会有的那样,微仰着头看着窗外暗沉的夜色。
今夜,天穹上挂着一轮新月。
却是万里无云,月色皎洁。
柏云舒走过去,步伐缓慢却又坚定,编成长辫的发尾上小巧的银色铃铛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一下地晃动着:“平哥哥。”
窗边的常棣深吸了一口气:“云舒,你可怪我?”
柏云舒摇了摇头:“不会。”
“呵。”常棣苦涩地笑了一声:“这么多年来,我们几乎就是为了这份血仇而活,可昨夜……我却放弃了,你当真……”
“我不是。”柏云舒打断常棣的话,声音里没有太多的起伏,只是显得格外认真:“我不是……为了仇而活着的。”
我是……为了你。
这话,柏云舒没有说出口。
她跟常棣……确实并不相同。
即便当初带着他们两个还在襁褓里的婴儿逃出来的,是她的亲生祖父,但是不得不说,比起她这个亲孙女,祖父更在意那时候他以为的,唯一活下来的罗家血脉。便是当初祖父还活着能庇护两人的时候,她所得到的关怀也大多来自于常棣,而非她的祖父。她心底关于那份血仇的在意,远没有一遍遍一天天被祖父耳提面命,用心教导的常棣来得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