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颊色未褪,软软的脸蛋挨在他肩上摇头。
“没有?成心撒娇可不行。”
听见故意逗笑,吉祥弯了弯纤美的眸尾,这一刻是山河俱在,星月入怀的踏实。
心踏实了,便想吃的,糯小小的声音道:“金杏梅糕。”
穆澈情溢目中,拣一块糕点,凝视吉祥的小小樱唇,慢慢咬了半口在嘴里。
第90章 明月如烧 也不要别的,姑娘绣的荷包,……
那年的中秋,一个流离的孩子全然不曾发觉,韶京可以这般热闹。
三日弛禁的最后一夜,百姓的热情有增无减。从东者,庞运河岸士女鳞集,河中有雕舟绘舫往来,矜贵者扃阁半掩,鸣佩脂香寻而溢出;洒脱者立身船头,酒气谑吟临风散逸,弦底翻衍游情,水□□赏明月。
从西者十里草堤,风气更开,冶郎与闲客同游,花魁同声伎把臂,只有这样盛大的节日,放肆笑闹也无人侧目,不做一天生意也无人责骂。
沿梁秋枫尽染,更有担花女叫卖红蓼墨菊,杂戏汉表演吞火喷龙,一步赛一步的红火,一亭胜一亭的喧胶,只怕肩踵熙熙,这一亭一步走不过来。
东西之间,便是玉衢长街、秦楼楚馆,鳞次的高笼明灯照映茶香酒味,处处人间烟火。
穆澈带着吉祥逛了几许,觅一处酒家歇脚。
馆子两层,比起明厅雅座尽备的轩华楼宇,不免寒碜了些。薄木削成的酒桌长凳上,甚至垢了一层擦不去的污光。
二人走进,散座上飞唾的酒客们眼光晃了晃,倾刻安静,都诧异近于缩怯地认为,这两人一定是走错了门面。
男子凤姿轩容,少女清俏灵婉,不必玉带珠履相饰,已然一对天生璧人。
酒馆的老板因客多忙成了小二,见客怔忡一刹,笑着脸往楼上请。
清贵的男子不着意周遭目光,护着女伴上楼,两名从卫止在梯口。
“客官宽谅,小店没有雅间……”
二楼也是敞屋,除了桌椅布置得整齐些,和楼下没有太大不同。店老板头一回接待这等人物,舌头骞了一骞,油滑的商人世故一时失灵。
“无妨,临窗就好。”
楼上有两桌客人,一个是穿夹锦的贾客,另一个书士模样,头科方巾,穆澈携吉祥坐在窗边一张方桌。
面对女子漏疑的眼神,他淡淡一笑,对店主道:“贵店拿手的荤菜三道,两样素盘,多几碗米饭。酒么,需老板推荐一壶了,清烈最好。”
店主心松一口气,他先还担心贵人口刁,点些厨房没有的奇珍异味,转而稀奇:此人教养极好,该是世家高门子弟,怎会公然带女眷来此?
口内笑道:“小店的明月烧还算能入口,客官尝尝?”
店主人会做生意,原本寻常的云烧子,应着节日旧酒入新瓶,来客自然都说好。
待店家去,吉祥小声哝哝:“多几碗米饭什么意思,我可不饿。”
珍珠小钗微松鬓边,柔和的润泽掩住她的倦色,不等对面说话又道:“咱们吃完再逛逛可好,一会儿是不是还有烟火?”
“人太多,不怕走丢吗?”穆澈的笑藏在眼里,点点如辰,比天上几粒疏星更盛。
透过窗扉,可将迷华长街收入眼底。适才逆着人流,他一直护在身畔不曾稍离,她不必回头,也知他定在左右。
由这样好的一个人护着,怎么会害怕?
吉祥余光无意瞥下窗子,忽而闪神,目光有些迷茫,继而渐渐明晰。
她记起了这个地方——酒馆下沿阶旁,是那年她被游人挤退,初遇他的地方。
吉祥征询地望向穆澈,后者已看她无声笑了半晌。
“你……”
“我……”
两人同要说话,恰小二过来上酒,吉祥尾声娇顿,眼眶不知怎么有些湿。
他的体贴由来不着痕迹,然而一色色地感受去,全都熨在心中最软的方寸,犹如无声润物的春雨,明朝推门,便见倾城花重。
话语此刻失了重量,吉祥隔着桌拉住他的手。
明知旁边两桌酒客有意无意地侧目,穆澈未避,低道:“明日你还要学茶,不好大晚,此处看烟花一样的。”
吉祥忘了天清观的事,落睫点点头。
穆澈最喜她无忧,此日却多见她愁感反常,目光轻转,笑道:“今日带姑娘出门,可有谢礼回我?”
吉祥抬眸看他,水岚横生。
“也不要别的,姑娘绣的荷包,送一个给我就好。”
吉祥想起上一回费了半月功夫向琏瑚学来的玩意儿,颊边一热,“那么丑,从没见你带过。”
佳人所赠,怎么好带出去招摇?——话音几乎脱口,身在外面,穆澈到底没说,一笑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