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孩。”吉祥没道理地数落一句,叫琏瑚打来温水,浸了帨巾给他轻轻敷上。看见那道淡褐色的疤痕,又不乐意了,“郎中开的去疤方怎么也不管用啊。”
糯软的抱怨,如同撒娇一般。穆澈抬手在颦蹙的眉尖点一点,“祛不祛什么紧要,寻常又看不见。”
我看得见呢。吉祥心里说,愁苦苦地琢磨着怎生是好,女儿家的这类膏子多,比药方有用些也说不定。又想,那大理卿真不是个东西,不知穆良朝怎么想的,说不计较就不计较了。又想,他对何宓也是,对挑衅的孩子也是,都不去计较,总那么风轻云淡的。
穆澈见她不乐,有意寻话逗她。话了几句,吉祥方抿动唇角,换敷一条帕子问:“时小姐真的与十一公子一组吗?”
“不错。”穆澈笑应,当时一群孩子都在兴头,他惟独不许时碧笙上去,扮着男孩的姑娘便大睁星眸问他:“侯爷瞧不起人吗?”
她的同窗皆不知底里,穆澈却明白言下之意:你瞧不起女人吗?
天地可鉴,卓清府出了位才名遐迩的女夫子,多少男儿不及,以穆澈胸壑,只有敬重,何谈看低?只是男孩子胡打海摔没什么,娇嫩嫩的小姑娘倘或碰着了怎么好?
时碧笙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发束勒紧的眉尾微微上挑,衬出三分飒沓英气。
龙凤兄妹长相声音再相近,总有须眉巾帼之别,时碧笙能以假乱真,说不得有几分别的缘由。
彼时穆澈心中想,他若有女儿,大抵不愿将她锁在闺阁,而情愿她肆意快活些吧。
穆澈看向吉祥,娇软如花的小姑娘正使力拧着一条帕子,水珠顺皓腕流下,如大小玉珠落进铜盆。
遇到她之前,他从没动过儿女之念。
一窍初通,又觉得一切那么迫不可待了……
晚饭后皓月馆消凉,两人对倚阑干,听泉水涓涓始流。
住了数日,吉祥依旧觉着那环绕假山的泉流设得奇巧,白日里便如小瀑一般从石洞激落,溅起飞花,向晚便静水流深,幽杳如絮,一点也不扰人。
她还念着白日里的事,暗计一会儿,眨着眼问:“公子是不是不喜欢出格的人?”
未料穆澈想也没想道:“喜欢啊,人无性情还有什么趣儿。”
他笑了笑,她以为我管了他们,便是不喜他们的作派?“人人皆有自然天性,好比一杆锋矛,不会被什么轻易扭曲,我也不会去扭曲。只是世事长久,那锋芒难免受挫蒙尘。”
好的教义不是一把锁,是一面盾,说是容人,其实同是护好自己,也教导他们,懂得锋之两面。
吉祥不大懂得了,她想知道的也不是这个,悄悄往前挪一寸,狡黠觑目:“那如果,如果我出格了,公子怎样?”
皓月当空,映得女子颜面亦如玉盘。穆澈温柔相视,朝她额头挨近。
“你出格一寸,我就把规线外挪一尺,你出格到天边,我拓出新的海角,总能护住你就是了。”
吉祥听得眸光大亮,飞快在他唇角印了一下,返身就逃。
穆澈满目光彩零落,实实在在地愣住。
当他意识到这妮子是拿行动来印证他的话,一把将人捉回怀里,笑声“算计我”,低头衔住软香的唇瓣。
初是生涩的,如履薄冰,如坠温乡。待到舌齿纠缠,穆澈紧贴纱衣的手掌湿濡了,禁锢人儿,食髓知味地不肯稍离。
长睫扫过吉祥的脸颊,她觉得自己要化了。
天知道诺大的色心撑不起她的老鼠色胆,刚刚、刚刚她真就是想仗着小胆儿出格一下的……
这算是……意外之喜?
吉祥不禁咛了半声,穆澈停下,抬起漉漉深黑的眼,看不见底。
活了二十三年,未动的凡心一脚踏进红尘,三界五行都跟着乱了。
原是这么个滋味。
他起身把人抱进屋里。
第45章 观鼠折葵 我看你可爱得紧。
吉祥早知穆良朝行事认真,但这样子的认真就要了命。
男子抱她在梨花榻中,温柔又牢固地把她锁在怀里。吉祥被亲得七荤八素,胡乱搂住他的脖子。
穆澈后背却是一紧,睁开眼,深深叹了一声:“你还太小了。”
……吉祥心想她不小了,她都及笄了。
穆澈看着潮红的小脸,想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轻绽的眉宇荡出一抹难摹的风情。
他拉下柔软的小手,将人规规矩矩放在方榻,自己起身整理襟带,嘴唇比抹了胭脂还红,“……早些休息。”
吉祥低低头,半褪的耳坠子掉下来,小指勾住穆澈衣带。
她不愿他走。
穆澈眼含漾漾水光,声低音哑:“别留我,我,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