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陛下送入火葬场后(121)
她虽是笑着,眼底却殊无温度。犹跪在地上的素晚暗自抬头觑了眼,顿如掉进了冰窟窿,慌忙低下头去。
“这都得多谢母后,感谢母后给了儿子这么好的念念,儿子感激不尽。”
嬴昭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话里尽似嘲笑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意思,太后笑着掠了似是含羞低头的念阮一眼,心里恨得痒痒的。这个没出息的赔钱货,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还是掉进了男人甜言蜜语的陷阱里!
车辇回城,车队如长龙行进在莽苍原野。
念阮同丈夫同乘一车,他手捧了卷《尚书》仔仔细细地看着,安静得像尊泥塑的佛像。念阮偷偷觑他一眼,怯声央道:“陛下,妾想求您一件事。”
“何事。”他眸光皆不曾从竹简上移动半分,看上去兴致不错。念阮小心翼翼的语气中带了丝讨好的意味:“妾想见一见任城王,您让妾见见他吧。”
嬴昭俊眉皱起,卷起竹简在她额上轻敲了下:“你见他做什么?”
“……我,我想向他问一问父亲去何处了。”撒谎并非念阮所长,借着捂额头把游移不定的眸光也掩住了,声音亦小了下去。
“你父亲的踪迹,朕派人去找就行了,为什么你非得问他。”
嬴昭凉凉瞥她一晌,把人拽进怀中按腿上坐着,捏着她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他。念阮脸上烫如火烤,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地道:“反正我就是有事要问他……”
啧,两个人还有秘密了。
嬴昭唇边衔着淡淡的笑,目光却冷冷的:“问什么。”
“不能告诉你!”
她脸上娇红漫出,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兔子。
“那不行。”
他拒绝之意明显,念阮就如突然泄了气的河豚,生动稠艳的眉目瞬间黯淡了下去,眼泪迸出,赌气泣道:“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是怕你生气……结果你连人都不许我见。陛下到底把我当什么了?难道我是你养的小猫小狗,一举一动都得看你的心情,连自己的想法都不能有么!”
女孩子哭得抽抽噎噎的,眼泪就如连绵不断的雨珠簌簌落下来,湿了那张皎白秀丽的梨花面,芙蓉宿雨,更见可怜。
他无法,以指腹一点点地把她眼泪拭去,耐着性子哄她道:“朕岂会是把念念当小猫小狗?更不是不许你见人,只是,王叔他毕竟是外臣……”
“妾知道分寸的,陛下答应妾嘛。”她娇唇一努,可怜兮兮地望他。得到男人略微无奈的同意后脸上笑意盈盈漫起,把他腰一抱笑得甜甜的:“陛下最好了。”
习惯了她待他的冰冷,嬴昭犹是头一回招架她这般小孩子般的脾性。自是无奈。又觉好笑。问她:“你今日是怎么了?”
他只觉自王叔那次回京见了她后她便十分反常,待他也不如往日冰冷,至少,是学会撒娇了,还学会了说些甜言蜜语来蛊惑他,倒令他隐隐有些招架不住。
“陛下不喜欢妾这样么?”
嬴昭面上微赧,不自然地撇过脸轻咳了一声:“小哭包能接纳朕朕自然是开心的,只是还有些不习惯罢了。”
想起两个弟弟之前所言,若有所思,难道这就是高阳所说的睡过了就不一样了?
回到宫城之后,嬴昭去了观德殿大宴群臣,却还信守诺言,暗中叫了任城王往式乾殿去谒见皇后。
两人在殿宇东面的非鱼池地界择了处地势较高的凉亭见了面,四周围了宫人,倘若有外人经过远远便能瞧见,也是为了避嫌。任城王微感不解:“皇后殿下今日约见臣是……”
“王叔,我想问一问,陛下当年的病到底是怎么了?”
念阮语气诚恳,上一世,她同他有心结,极少关心这些,是故对丈夫的了解远不如一直跟在他身边南征北战的任城王、奚道言等人。
她只记得壬寅宫变之后,皇帝在含章殿大宴群臣,席间呕了血。此后身体便一直不太好,等到建元十九年才有所好转,又匆匆忙忙地南下了,后来便在讨伐南朝的关键时期犯了病。死的时候还不满二十九岁。
任城王神情一怔,眼眶极速泛了红:“陛下幼时曾被太后喂以鸩毒,伤及肺腑。又常于寒冬腊月,仅让他身着单衣关在阴冷的屋子里,多日不给饮食。这些年不过是勤于练武有副健壮的身子撑着,底子却是虚的。此后常年征战,夙兴夜寐,便是铁打的体魄也得把人拖垮了。”
那种眼睁睁地看着生命中至亲至重要之人在眼前逝去的无力之感他如今忆起仍是脊背发颤,任城王边说浊泪边颗颗滚了下来,哽咽不能语。
他至今犹能忆起,皇帝临去之时握着他的手气息微弱却一字一句认真地嘱咐:“任城,朕把江山和她都交给你了,不要令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