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陛下送入火葬场后(41)
池鱼厅里,汝阴公主已亲自赶来了,抱着她不住地安慰:“好孩子,你不要怕,婚期只是延后,阿贺敦还会回来的。你仍是我们家的。这一点永不会变。”
汝阴公主说确有此事,并州那边一连来了数封书信,言燕淮的阿翁病重,催促他回太原。
方才,燕淮回了家匆匆打点了行装便往北去了,连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未作别。
虽则那信是丈夫的亲笔,汝阴公主自己心里实则也没有底。看着出落得亭亭秀美似尊观音的外甥女,眼里不由落了一丝愧疚。
念阮已经平静地接受了此事,反倒安慰她:“我没事的,姨母,我会等着阿贺敦。”
大厅内气压极低,兰陵公主强支病体起来了,不住地拿帕子拭泪。萧父修眉微蹙,捋须不言。
“事情已然如此,就等世子从并州回来再商议吧。婚期暂且延后。”他沙哑着嗓子开口,目光落在垂头不语的女儿身上,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总不能把燕淮追回来让他们成婚,如此这般,倒显得念念有多恨嫁了。
“道镇,今日多谢你送小女回来。”
萧父以字相呼任城王,送了他出去。这对忘年之交走下石榴探庭的庭阶,萧父苦笑:“早知如此,还真不如把念念嫁给你这个老家伙。可她自己看中了燕家那小子,我这做父亲的也没办法咯。”
嬴绍尚不知式乾殿往并州送了书信,只当是太原王从中作祟。面色俨敬:“此事背后只怕另有隐情,若燕家退婚,绍会如期上门。还望道长莫要忘了先前答应绍之事。”
先时是他回来晚了一步,回京时这小女孩子已经和燕家的麒麟儿彼此有意。倘若燕家真是想要退婚,陛下出征在外,于他倒是个机会……
只要她愿意接纳他。
嬴绍脚步微滞,望着庭下开得正好的芍药,黑眸中透出一二丝茫然。她会接纳他么?
“你这老家伙,还真愿意给我作女婿?”萧父笑着打趣他,对上青年沉静认真的眼眸,面色严肃下来,“再说吧,我亦觉得这事有些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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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奔涌,若流水一去不复。燕淮离京十余日后,念阮收到了他从并州快马发回的书信,言他在并州一切安好,他阿翁已然转危为安,他不日就将返回京中与她成婚。
这令念阮心下稍安,然自此之后一连数日水阔鱼沉,她再未等回他的书信。
宫中太后闻说此事后冷冷一笑:“此事倒真像他嬴氏的手笔。”
她犹为天子率军名为南征实则北伐的事大怒不止:“柔然神出鬼没,他如何能断定柔然会进宫何处?此次劳师北征必是无功而返!”
她等着他威望扫地的那一天!
去京一月之后,建元帝率领轻骑奔袭,连日累夜地进军,顺利抵达了北靖旧都平城。
此地距离北方边境重镇柔玄仅有三百里,先前北方各郡调发的鲜卑精骑俱都驻扎此城之中,加上皇帝带来的人马,共有二十万之数。许多将官尚且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何南征的皇帝会突然造访北境。
“南征必先安定北方。过去柔然屡屡寇我北境,又岂会是真的想议和。兹事体大,若有人敢私通柔然泄露我军行踪,斩立决!”
是夜,夜月温柔地在千营万阙间流泻。苏衡走近中军帐里的时候,年轻的天子已洗漱完毕,只着了件玉色罗衫,外披织着暗金龙纹的大袍,墨色长发披散,就着烛火看一封并州方向寄来的密报。
荧荧青灯照在他宛如冰瓷的脸上,愈发显得那张脸端严清俊,状若神祇。
那信笺中报的正是燕淮已被太原王软禁起来之事,嬴昭览罢,眉宇间奔波了一日的疲惫始才散去,薄唇微扬。
他是答应了她不在干预她和燕淮的婚事。
可事情是在他允诺之前,此后如何发展,他并未再插手,至多只是在大军途径并州之时敲打了太原王几句。太原王怎么做,全在他自己,自然算不得违诺。
这时守在外头的兵士通传苏衡到了,他把密信就着烛灯烧了,摩挲着那个在怀中揣了一日犹带着他体温的平安符,神色不动:“让他进来。”
苏衡甫一进帐便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灰烬余味,年轻的天子身披大袍,倚在搭了柔软白虎皮的胡床上,手执一卷竹简,似在揽卷夜读。
烛光照着他俊挺的鼻峰及纤浓的长睫,灯火之下,沉静得如同一尊雕像。
他不敢抬头:“微臣拜见陛下。”
“起来吧。”嬴昭淡淡开口,眼角余光睨见他腰间的那个绣纹繁复的彩缕兽爪鞶囊。这鞶囊他早先便注意到了,用料上乘,绣面光滑,构图饱满却繁而不乱,其上兽爪更是绣得栩栩如生,宫中最上乘的织女也绣不出这样精美的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