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怯(17)+番外
就算是太阳,在这片堆叠的阴云里也很难露头,它很耀眼,但形单影只,无法和群居的云匹敌。
正好我也不喜欢太过直白的光线,尤其是避无可避的阳光。
精神病院大多都建在郊外,远离城市中心,恐怖片里拍的倒也没错,不过是出于对社会安全的考虑还是为了给病人提供安静的休养环境我不清楚。
我不怎么害怕来精神病院,虽然这里从环境到人都压抑得不行,走在走廊上还会收获很多怪异的目光。
我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有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人,头发蓬乱,手里拿着一本书蹲在地上,说自己能通灵,能预言,又说我大限将至。
我没生气,也蹲下来看着她说,我会活很久。
然后她就开始发疯,说我违抗不了自己的命运。
哦,命运。
我把这个词咬碎在嘴里。
如果每个人的一生都是被安排好的,那么老天多少为我花了点心思。
他让我千疮百孔,但心怀慈悲留我一命。
我是个毫无感恩之心的人,既不感谢父母生下我,也不感谢老天爷的悲悯。
我不信命。
后来有护工把她拖走,跟我解释她对谁都那样说。
精神病的世界和我们不一样,很难说哪一个世界才是真实的,我们自诩清醒,在他们眼里却不过是一个荒谬的剧本。
或许我在他们的世界里很快就要死了吧。
被带去朱虹的病房,医生提醒我她的情绪不太稳定,时好时坏,最近情况还算好,让我陪她说说话。
她背对着人,面向窗呆滞地坐着,我走到她的面前。
和她相处的短短十几载,不算愉快。
如果没有那一天,她现在应该还算是一个正常人。
那天她下班早,提前回了家,刘正霆没想到,我也没想到,当场被撞见,强奸犯很从容,我很慌乱。
我以为通常情况下,一个正常的母亲都会选择带着自己的孩子报警,但朱虹没有。
她给了我一个耳光,破口大骂我是个不要脸的贱货,甚至想要把我立刻赶出门去。后来我差不多就能理解她了,毕竟她是个精神病。
我是在她十九岁那年生下来的拖油瓶。算起来她今年也不过四十多岁,看起来却相当苍老,曾经乌黑的头发里已经掺杂了银丝,身形消瘦,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风风火火的女人了。
她对我的出现没什么反应,我叫了声“妈”,她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看着我的时候有些迷惑。
“是我,陶尔。”
她不记得我的脸,却还记得这个恨之入骨的名字。
我被她扑翻在地,她掐着我的脖子,把我的头往地上撞去,呼吸困难和后脑的钝痛,不知道哪一个更让我痛苦,虽然哪一个都不好受。
我看着她近乎癫狂的神态,没什么力气去掰开她的手,精神病发疯的时候武力值飙升,我居然挣不开,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透过她疯狂的眼睛,我看到了属于我的真实。
这才是我的世界,惨白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扎在血管里的针头。
在我觉得人生应该就要终结在这里的时候,护工们七手八脚地拉开她,把她绑在了床上。我被一个护士扶起来,弯腰咳嗽不止,医生也赶了过来。
我去了走廊,手上端着护士给我的水,后脑勺还隐隐作痛,脖颈处大概是被擦破了皮,火辣辣的。
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么剧烈的情绪波动了,你是和她说了什么吗?”
我笑了下:“我只是告诉她我是谁。”
医生愣了愣,安慰我道:“她的意识有点混沌,认不出你也是很正常的。”
我点点头:“生病嘛。”
“会好的。”医生说。
我喝了口水:“谢谢。”
我又看到了刘正霆。
在我走出医院的时候,看见他站在距离大门十米远的树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努力无视掉他,经过那棵树的时候手又抖起来,手是冷的,掌心出了汗。
假的。
这个人早就被烧成灰了。
我在心里说。
虽然如此,我还是能被幻象刺激得手脚冰凉。
那目光似蛇,穷追不舍,冷腻地绕上我的脚脖子,一点一点吞掉我的血肉骨肤,人在巨大的恐惧下会头脑放空地暂停,没有人唤醒我,我要被吞掉了。
我把自己装进了浴缸里,窄的,小的,但充满安全感。
安全到我完全不害怕自己就这样淹死,闭上眼睛,耳朵被水淹没,只有触感十分清晰。
手机在洗手台上振动个不停,我没有擦干手,手机沾上了水,方小鱼给我打电话了。
“陶尔,你怎么没来聚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