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松心看见班上考倒数的小学生,自觉地留堂,一个个朗诵和默写,她才有劲一点。
她像老油条一样,跟学生说,她先回去了。
那些小学生窃窃私语,说老师要回家生宝宝。
松心听见了,笑了,小学生真是太八卦了。
没多久,校长又找松心谈话了,说,松心老师,让好学生去市里补习,不是家家都有这个条件,不要过分增加家长的焦虑。
松心哦了一声,估计又是哪个家长来嚼舌根。
反正现代人的哲学,都是多说多错,多做多错,不说不错,不做不错。
但松心不是一般偏执,上课就开始作妖了,拿了市里重点小学的练习卷子,让学生做。
尖子生也就考个七八十分,再不是人人都爱的九十分。
她说:“卷子拿回去给爸妈看,签字了回来。”
很快家长就更焦虑了,纷纷问老师,孩子成绩下降是怎么回事。
松心说:“从来没下降过,一直就是这个分数,乡下小学和市重点小学的卷子不是一个难度。”
那些家长沉默了,往日那种得意骄傲消停了一点。
松心不愿意和家长歌舞升平,一部分家长难免说她脾气不好,一部分心里有数的,寒暑假悄悄送孩子去县里市里补习去了。
松心尽到了提醒义务,放学后,各家的前程都不关她的事。
她开车去市里找大姐少柔和二哥家麟,少柔的女儿越来越长进了,读着市重点小学。
据说很不好考,既要面试孩子,又要面试家长。
下午一放学,好几辆大巴校车在门口,车玻璃上标着目的地,专门往返几个依山傍水的高档小区。
松心跟着少柔接侄女,校门口也一点不市井,挨着风景区,山山水水洗人眼睛。
侄女的同学也才六七岁,一个个小大人,谈吐流利又大方,毫无瑟缩气。
松心叹口气,少柔问她怎么了。
松心说:“我在看四十年后统治各行各业的人。”
少柔说她神经病。
松心又说:“王侯将相本有种。”
《青木瓜》22
小学生,有的想交朋友,有的不愿交朋友,有的爱静,有的爱闹……课间难免起争执。
有经验的老师都会先发制人,抓双方父母来学校沟通教育,以免放学后,小学生当成一件大委屈向父母诉说,引起家长群大动肝火的混战,最后肯定要口诛笔伐老师。
这一类鸡毛蒜皮的事,松心管的多了,跟危机公关一个原理。
她也见惯了家长拿孩子当出气筒。
因为二胎想要儿子,结果得了女儿,但凡孩子考试错一个,家长就要当着老师的面,破口大骂孩子,又指桑骂槐,戳老师脊梁骨。
或者有家长,喜欢拿书反复狠砸孩子脑袋,卸掉一天辛苦赚钱的污糟气。
也有家长热爱熬鹰,天天逼孩子学到午夜,得意洋洋发朋友圈炫耀,说现在的老师不如电影《放牛班的春天》那样尽职尽责,只好辛苦他们这些做家长的。
松心看着失去自尊的小女孩,或者黑眼圈的小男孩,试图与家长沟通,但没什么效果。
至于一两个得了多动症的小学生,应该送去行为矫正,松心家访后,看看家境,也不必想了。
或者夫妻离婚,将孩子送在老人家身边养活的,孩子逐渐内向沉默,也没法疏导。
重点小学面试家长,想来就是筛掉诸如此类的家庭。因为老师这份工,既不能扶贫,也不能治病。
按校长的官话说,儿童健康成长,需要社会各界的共同关爱。
少柔让松心应聘市里的小学老师岗位,不要在乡下浪费人生。
松心不置可否。
她看嘉木在学针灸,他认的师傅收过许多徒弟,祖上在南方各省都有房产,近代战乱避世,才落脚在这山旮旯。
老师傅收徒弟严酷无情,不爱看医书或者看不懂文言文的,逐出师门。
心术不正,才进师门几天,就问怎么扎死穴的,逐出师门。
……
反正都看他老人家心情。
松心好生羡慕,这样当老师才爽歪歪。
嘉木学了有一段日子,问松心要不要试试他的手艺。
松心问:“你学到几成了?”
嘉木坦白:“偶尔误扎到毛细血管。”
松心摆手说:“那还是算了,你自己扎自己吧。”
她可不想当大白鼠。
嘉木笑了。他给松心买了一个镶着宝石的发卡,给她戴上,还给她拍照。
松心柔和一点,现在她该休息了,家访的事,明天再继续。
《青木瓜》23
像魏弘、家麟这般有公司资产的年轻人,换届入选区县政协委员,没有什么实权,但年年开会,济济一堂,头衔很能吓唬平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