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后妈莫名其妙,只是隐隐有种危机感,这一家子儿女不好惹,她虽然进了门,却只能分到可观的生活费,遗产可以惦记,但至少要伺候满二十年,谁知道未来会不会有更年轻的女人送上门。
松心挺喜欢阿爸给她开的小辅导机构,教几个小班就够了,付清老师工资,有结余,教学任务轻,还可以按基础班、提高班、培优班、尖子班分级,家长们也满意,皆大欢喜。
像公立学校那种惠及大众的好事,反而受人轻贱。
但凡一个产品,变成公共的,就会被人踩踏,这就是人心的独特逻辑。
她干脆在市里买了房子,挨着市公安局,反正她又不干坏事,邻居都是警察叔叔,挺好。
嘉木发现松心已经彻底独立于他了。
他像上门女婿一样住进来。
松心说:“乡下的事,是前世的事。”
嘉木说:“嗯,家里没人给你洗衣服吧?”
松心说:“我可以送去干洗,不用你洗。”
嘉木说:“还是我来洗吧?”
松心说:“可以用钱解决的,就不要欠人情,父母伴侣的也不要欠。”
她坐在餐桌旁,计算发传单打广告的费用,还要算租金、装修费摊派。
嘉木开始头痛。
嘉木的小型书法展办的还行,订购的收藏家不少,卖出八成,已经难得。
他再不敢拿什么玫瑰金铂金收买松心,说:“真是不容易哄,又容易满足。”
松心说:“你用竹子编个暖脚炉给我。”
嘉木说好。
湿冷的冬天,不开空调,松心神经兮兮地学乡下老太太,烤着炭火暖脚炉。
既然买了炭,顺便还要在阳台烤鸡翅膀和海鲜。
嘉木看她又有心情想新花样了,知道她的抑郁消散了。
他逗她说:“要不要回乡下挖红薯?”
松心小时候,喜欢到收获完的红薯地或者芋头地,找剩余的没人要的小红薯小芋头,野地里烤熟了,体验那种小乞丐的生活。
嘉木和她一块儿蹲在地头里,问她,家里那一麻袋大芋头大红薯不吃,为什么偏偏要在外面野炊?
松心振振有词地说:“地里不能浪费。”
她还喜欢用晒干的四季豆种子串手链,红豆花豆间错的,觉得自己美美的,还送了一大串豆子项链给嘉木戴着,表达她的热情。
他从前也不懂,也许那种懵懂的童年,反而更接近伊甸园。
成年之后,什么都要计算,热情、金钱、时间,反而失去了那种质朴。
他也没见过比松心更灼热的人。
嘉木又哄她说:“我种了两垄草莓,弄了钙肥,非常甜。”
松心哦了一声,说:“那你摘一篮给我吃。”
嘉木循循善诱:“你不想自己采摘吗?”
松心说:“不想。”
嘉木又一次头疼了。
他根本没有追求女性的经验,只能松心点单什么,他做什么。
可能,这也是他的报应,她对他热情了快二十年,他坐享其成太久了。
《青木瓜》33
工作日,嘉木虽然在乡下种植园,但是寄了一个雕花小木盒,给城里的松心。
松心打开,是一枝黄澄澄的松花,还有一纸诗词,写了,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她看着嘉木的字迹,难为他那么内敛的人,也肯写肉麻的话。
周末,嘉木开车进城,松心晚上也要教书,九点多回来,他在书桌边看《左传》。
松心洗了澡,坐在他旁边,伏着书桌。
嘉木帮她揉头发,说她湿漉漉的,像溪水边的兰花草。
松心柔声问他:“郑伯克段于鄢,怎么解释?”
嘉木讲:“郑王不够宽厚,无法教导谋逆的弟弟,所以降为郑伯。”
松心问:“史书每个字都有讲究?”
嘉木说:“是,写史的人,除了才华,还要严谨,呕心沥血。一千年,出一个如此的人就够了。”
松心说:“想认识这个人。”
他说:“你是一只爱看人世风景的宝猪。”
她问:“我是猪,你是什么?”
他答:“喂猪的猪倌。”
松心嗯一声,忍不住笑了。
嘉木挑了纪录片,五花八门,诚邀她一起看。
什么东南亚小岛度假,很新鲜的视角,松心又翘腿躺着了,嘉木给她做枕头,轻轻摸她额头。
儿时,他俩一起坐在半山松花下,看整个乡下的屋舍、田野、河流。
他把校服脱下来,铺在松针上,躺下去,松心也躺着,两个人看着对方的脸,纯洁无瑕,谈什么猴子从石头里蹦出来很帅。
周一,培训机构放假,嘉木也不着急回乡下,各种博物馆通常闭馆,西安汉玉特展挺好的,还开放,两个人认真看过了,感慨世上别的玉比下去了,稀松平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