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珠(6)
“知道我老爹吧?王羲之,当今书法最好的人。有一回他去一个学生家,不巧学生出去了,他见那家书房有张新桌子,台面光滑如镜,洁白如纸,桌上还有一砚新墨,我老爹就信手拿来一支毛笔,蘸了墨在桌面上写了个便条。那学生回来见了桌上的笔迹,珍若拱璧,特地嘱咐仆人不要擦。但是学生的父亲不知道,看见新桌子上有字迹,非常恼怒,擦又擦不掉,就叫了木工来刨,结果刨去了三分厚的一层桌面,那字迹居然还在。入木三分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
“后来呢?”
“后来那个学生的父亲又让木工再刨掉三分厚的桌面,才算把墨迹刨掉。那学生回来一看,呀,墨宝就这么没了,非常痛悔,直哭了三天。”
“你们这些兄弟的书法一定都很好吧?”
我哭丧着脸:“是,除了我以外。我家七弟献之,年纪最小,天分却最高,他现在才十岁,前年练字的时候,父亲偷偷从他后面抽他的笔却没有抽出来,赞叹说,这个小孩今后一定会大大有名。”
朱珠柔声说:“所以你在家中总是闷闷不乐,沉默寡言,常被兄弟们欺负?”
“是!”我垂下头,天底下有哪一个男子愿意在心上人面前自曝其短呢?
“其实我小时候也一样阿。我小时候不会抢奶吃,老被其他小猪挤到角落里去呢。”她声音温暖,仿佛春风拂过冰面,令我心情宁定下来。
☆、神卦仙翁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朱珠又变回美女。
“美女?”
“嗯?”
“我们去哪找狐刚子给你解药?”
“去你家吧。”
“我家住了狐狸精?”
“没有吧,不过你家比较吸引狐狸精啦!”
“啊?”
“令尊今年三月三将在兰亭雅集,不知请了哪些名人啊?”
“谢安,谢万,孙绰,郗昙……很多啦,我也记不大清,哦,对了,还有恒温的儿子恒伟,还有我家这几个兄弟全都去。”
“就是嘛,有这么多高人雅士,狐刚子还能不去凑热闹么?”
我掏出身上银子,雇了一条小船,沿运河返家。
朱珠变得非常懒惰,成天钻在船舱里躺着,因为也没别人见她,索性连美女也懒得变,天天露出猪身来,等我端着船家煮好的饭进去给她吃。
“朱珠,别这么懒,我都两天没见你变美女的模样了。”有一天我吐完了以后这么求她。
“到你家以后,我是不是可以暂住在你家里?”
“当然了。”
“我法力很少了,要么现在当猪,要么住在你家的时候当猪,你自己挑吧,选哪种?”
“那……你还是现在当猪吧。”我沮丧的退出船舱。
其实也没什么可沮丧的,我渐渐发现她变回猪身的好处:从前我拿她当仙女的时候,虽然见了觉得亲切,却也不敢轻易冒犯;如今她变回猪身,我虽然吐了几天,后来看习惯了也就不吐了,反而跟她有说有笑起来。
如今的她,更象一个玩伴,将我少年无伴的寂寞,悉数补了回来。
没几日船到会稽,朱珠这才又变回美女,跟我一起出舟登岸。
我们走在会稽城的街道上,突然又看见胡丰那帮老虎精变的壮汉,围在前面路旁一家卦摊前,呼呼喝喝。他们不是要离开狐刚子自己修行的么,怎么到这里来了呢?
那家卦摊上树着个竿子,竿子上飘下来两条红布,布上有字,一条是“五行通天地”,另一条是“八卦定乾坤”。
摊主是个老头儿,鹤发童颜,满脸高深莫测的模样。
老头儿满脸不耐烦,正在教训那些虎精:“你们七嘴八舌的,我怎么知道你们要算什么,选一个人说!”
胡丰清清嗓子,笑眯眯问:“我们要算一下往何方觅食,才能不被师父发现抓去做苦力。”
老头儿拿几根算筹胡乱摆了两下:“你们的师父算起来比较风雅,你们还是往南逃,去岭南吧,人越少山越深越蛮荒的地方对你们来说越吉利。”
那群老虎精喜形于色,呼啸几声,变了虎形,踊跃欢呼,向南面大道上狂奔而去。“老虎啊,老虎啊”,一时间街上人仰马翻,满大街的人眨眼之间都跑了个精光。
那个老头儿却若无其事,继续坐在摊前。朱珠拉了我的手走过去:“师父,您老人家也来了!”
老头儿斜斜眼看了看我,对朱珠说:“嗯,为了这个傻小子法力大降?”
怎么是为了我呢,明明是为了金铃才闹到这样的么!我正要说明真相,朱珠偷偷踢了我一脚,兴高采烈的笑着说:“是啊是啊,那些老虎要吃他,我把他救下来,不小心中了他们的破法散。他们的师父是狐刚子,师父啊,狐刚子跟您齐名,您一定有法子解他的破法散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