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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酌月光(14)

作者: 之立 阅读记录

后来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周卿檐都无从得知,他只是落下一句“有事先走”后便落荒而逃。动作迅速得简容愣是没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卿檐的背影消失在人潮涌动里。

于他而言,方才简容说的也并无道理,只不过十多年光阴实在太过漫长了,那个年代的小孩儿手拎二十块零花钱用好多天、没有满大街随处可见甚至早已渗透生活里的扫码支付、那时候他们还住在奶奶家,邻居是一个独独居的高龄老婆婆,屋前栽着葳蕤茂盛的海棠树,每逢春夏交汇的时节总会吸引很多游鸟迤逦不休。

而十年以前在周卿檐心底扎根生芽的情感,早已在和风细雨中长成参天大树,恬淡地矗立在那儿。那已经成为他躯体的一部分,根部纵横交错扎进血管里融入骨髓,若要断根截木,只会徒增摘胆剜心的痛楚。

周惟月是生来就属于人群的,他应该被目光掌声簇拥,怀抱万千敬仰与喜爱,而不是被一个毫无血缘关系无法带给他月光和玫瑰的哥哥所蹉跎。

第12章 西红柿鸡蛋

稍晚下班回家的时候,天光还亮着,灿丽的橘红色染上了层层叠叠暗灰的云影,像新火燃烧潮湿的木炭。周卿檐买了点家里的储备粮回家,他望着车后座独独占据了一个塑料袋的西红柿和鸡蛋,不置可否地笑着摇了摇头。

当周卿檐妈妈电话跨国而来,他刚刚把饭洗净放入了电饭煲。

周卿檐随手在裤子上凌乱地摸了两把,擦去水渍后接起了电话:“妈。”

电话那头很安静,即使音量不大也听得一清二楚:“都回国两个星期了也没来通电话报平安。”

听着妈妈一如既往清冷严肃的声音,周卿檐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却不觉得别扭,或许有朝一日等他的冷美人学会嘘寒问暖,那才叫别扭吧。

“对不起啊妈,大学的工作还不熟悉不敢懈怠,”想着母亲约莫是没有与他闲聊的时间的,于是从简地说,“工作很好一切顺利,住的地方也比想象中好,您不必担心。还有……”

“嗯,还有什么?”

“我见到惟月了。”

语落,周卿檐有些紧张地握紧了电话,像等待处刑似的不由得心如擂响。但电话的对面只是沉默了半晌,很快周卿檐听到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声:“见到了就好好把握,无论结果如何,记住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不要瞒着他,时机到了就全盘托出。”

“十二年了,是一时兴起的冲动还是一生一世的钟情,我相信你有分辨的能力。”

从八楼的窗子望出去,香樟树拖着摇曳的树影把夕阳著得忽明忽暗,夏天将至了。而这个夏天最开始的礼物是一场绵延小雨,带来异国不曾见的馥郁海棠、别离后地球公转的第十二年零一个月、经年休眠后重新澎湃的熔岩,和篆刻在记忆里的他。

周卿檐不合时宜地想,四季的意义大概就在于,习惯别离、等待归期和相拥余生。

归期是等到了,再谈余生就未免也太矫情了。

结束了和妈妈简短的对话以后,周卿檐倏然觉得自己有些想念周惟月,明明才一周不见。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么他们已经隔了不晓得多少个沧海桑田了。

于是他下意识地拨通了内置快捷键,通话记录明晃晃显示着「周惟月」三个字,等周卿檐倍感后悔想挂断通话,却已经来不及了,周惟月先行一步接起了电话。

“哥?什么事吗?”

“嗯、啊,那个……”周卿檐踟蹰了一会儿,“刚刚妈打来,我跟她说我见到你了,她让我嘱咐你好好照顾自己,记得给他打电话。”

说完,周卿檐一时之间也有些尴尬,他担忧周惟月是否能听出他拙劣的没话找话。

所幸周惟月没有,他只是了然地“哦”了声,又说:“知道了。”

“你在忙?”

“嗯,有紧急手术,上回那只鹦鹉急性内出血。”

“这样啊。”周卿檐把电话夹在脖子和脑袋间,“那你吃饭了吗?”

周惟月那头似乎有人和他说话,他小声地道了声“稍等”后说:“还没,手术完之后再吃,就是大概得拖到八九点了。”

“那我不打扰你了,去忙吧,记得要吃饭。”

周卿檐仓皇地挂断了电话。

周惟月脱了大白褂换了身简便的外套,再抬手看了眼机动规律的表,早已超出之前下班时间一个半小时了。有手术是真,但也不至于拖那么长时间,只不过骨子里的心计蠢蠢欲动,耐不住地任性作祟了一会儿。说到底也不是真殷殷期盼着周卿檐做点什么,若能顺着他所想的来那定然是再好不过,如果没有,倒也无可厚非。于是他给自己设定了一个小时的等待时间,八点半这个时间点像是划分了他两种情绪,一是忐忑期盼,二是不出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