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酌月光(36)
他心情好像不错,边搅动着汤勺边哼着王菲的《匆匆那年》,有些荒腔走板,但周惟月还是听出来了。他慢条斯理地走过去,手肘抵上吧台桌子撑着脑袋,听了好一会儿,等副歌落下了帷幕,他才开口唤道:“哥。”
周卿檐震了下身子,迟疑地转过身,嗔了周惟月一眼:“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洗个澡吧,毛巾沐浴乳在厕所,衣服我也给你拿了套新的,脏的丢进洗衣篮就行,在马桶旁边灰色那个。”他又转回身,只留给周惟月一个背影,“我在给你煮豆芽菜汤醒酒汤,杂粮粥还要一会儿,要真饿得慌我拌了凉菜可以先垫垫肚子。”
周惟月“哦”了声,把拖鞋踩得“啪嗒啪嗒”响,由近到远,然后周卿檐听见了厕所门关上的声音。他往豆芽菜汤里撒了一小撮盐,试了一口确定咸淡正好后,电锅也正好响起粥煲好了的提示音。一个人吃饭的时候省得洗太多碗,这会儿要用上,才忽觉平日里用的碗盘不太够。周卿檐踩着小凳子,凑上嵌在墙壁的置物柜,好不容易翻出了两个画着简笔儿童画的碗,一个是呆愣愣的汤姆猫,一个贼兮兮的杰瑞鼠。乍一看,还颇像情侣碗,就是不晓得周惟月会不会在心里暗想他哥真是童心未泯就是了。
不过等把汤和粥盛进去,就再也不见猫和老鼠的身影了。
周卿檐把早饭摆好在餐桌,犹豫了半秒要不要拿手机记录张照片,毕竟这可是他和周惟月时隔多年头一回坐在一起用早饭,莫名的还有点儿两人同居的错觉。真是太奢侈了,周卿檐不由得这么想。
半晌后他还来不及掏手机,周惟月便先行一步洗刷完毕,从卧室走了出来。他换下了闷了一宿的衬衫,身上是和周卿檐如出一辙的青柠味沐浴乳的香气,稍长长了的头发洗过,湿嗒嗒地贴在脑门,他脖子上挂着毛巾,迫不及待地坐到了餐桌前,“我饿了。”
“我知道。”周卿檐往他对面,朝光照进来的方向而坐,“昨晚不见你们吃什么,就光喝酒了。”
“抱歉啊哥,昨天给您添麻烦了。”他是真饿了,捧起醒酒汤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周卿檐还来不及反应,周惟月倒是猝不及防地和碗底下的汤姆猫头打了个照面——但直觉告诉他还是装作视若无睹地无视掉最好。
周卿檐埋头喝了口粥,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他:“你还记得你怎么麻烦我了吗?”
“我说了什么冒犯的话吗?还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周惟月有些忐忑地放下汤勺,玻璃与玻璃相碰撞发出清脆的锒铛响。
周卿檐兀地就想起他家里缺乏什么了。
窗帘揭起来后,玻璃落地窗外的景色便一览无遗,空荡荡的阳台上除了晒衣杆子,其余多余的摆设一个也没有。夏天到了,是该买个风铃悬于檐上,给沙沙葱茏的树影作伴。
他抬眸,隔着自己与周惟月的眼镜镜片去回望彼此的目光,后者目光清澄明澈,说谎和隐瞒的不安在他眼底无迹可寻。可见他是真的,对昨夜的一言一行没有任何印象,甚至感到茫然。周卿檐一时之间有种说不出的怅然,堵在胸口,或许他昨夜就应该勇敢点,赌一把周惟月是酒后吐真言的那种人,势在必行地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去过的地方,还记得那么清楚。
但理性回笼后,他又开始担忧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与自作多情。或许只是简容提起过?也或许是爸妈谈天时候说过?这些他都无从得知。
暗恋就是独自一人的孤灯影展,与帷幕外盛世狂欢无关,你无心的一眼如纵火三千里山川荒漠,随口的一言如教义里亘古长明的不老典故,而我是那其中芸芸众生,是你永远的信徒。又或者周卿檐觉得暗恋更像是,你随手赠与我一支玫瑰,我怀抱着它度过了一个酸败长夏,哪怕它凋萎、锈蚀、腐败。
“没有。”周卿檐侧着头,漫不经心地搅动着碗里没见吃几口的杂粮粥,“就是扒拉着我衣服不放,说要和我一起睡。”
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耐不住地笑了声。
周惟月有些怔然地皱了皱眉,问:“那你昨晚睡哪儿了?真和我一块儿挤床上了?”
“没,睡沙发,我怕我半夜蹬被子把你蹬下去。”
不晓得为什么,就在他抬眸的那刹那,周惟月忙地收回了视线,眼底有类似乎狡黠的情绪一闪而过,但转瞬即逝,快得周卿檐无从得知那是否存在过。
早饭吃完了以后,周惟月主动提出要去洗碗,但还是被周卿檐以诸多不合情理的理由撵走了,比如他不晓得自己习惯怎么摆放碗筷。实际上哪有什么摆放规律,无非是自己吃饭,多为外卖,少只有少的情况下凑合用上一个碗一双筷子,便已经足够了。于是周惟月盘腿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阅着茶几上放置的一本看似崭新的旅游杂志,但上头给海岛旅游指南做了许多记号——周卿檐把每个页面的一小角往内折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