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点(26)
何天玺猛地在水中睁开眼睛,他捂着胸口从浴缸中坐起来,很长时间没有修理过的头发因为水的原因全贴在他脸颊。
何天玺伸手抹了下额头和眼睛上的水珠,他撑着身子想从浴缸里站起来,浴缸很滑,他脚下无力了会儿,最后撑着浴缸边沿抬脚爬了出去。
他动作踉跄,爬出来的时候没稳住,咚的一声倒在地板上,他后脑勺着地,整个世界都像是震动了一下,眼前的所有东西都变得虚假。
有一个阴影遮住了自己头顶的灯光,逆着光何天玺只能看见一个脑袋的轮廓,他静静地躺在地上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辨别不出五官的阴影。
“清醒了?”这个阴影开口说话,声音一如既往地永远会掺杂着刻薄的语气在里面。
何天玺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小声开口说道:“你别死了好不好啊?”
他请求对方,他用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也绝对不会用这样的语气来跟邢从璟说话,来请求邢从璟。
他请求邢从璟不要消失。
阴影对他的请求置若罔闻,只从他记忆中找出那些他曾经听过的话来说:“找死也换个不会麻烦别人的死法。”
何天玺捂着自己的眼睛,他也置若罔闻这个人阴阳怪气的语调,仍旧小声开口道:“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你别死了好不好?”
何天玺捂着自己酸胀的眼睛,哑着嗓子又说道:“我求你好不好?”
他咬了咬牙,试图压下自己嗓子里的哽咽声:“我错了,我错了。”
阴影听不见他说话,何天玺听见他抬起步子往旁边走的声音:“浴巾,擦一下,赶紧起来。”
何天玺说:“好。”
邢从璟的步子就又远了些:“别他妈再喝了。”
何天玺哑着嗓子:“嗯。”
邢从璟声音中带上了点不耐烦:“请问你的大脑有没有学习过正常的知识?你知不知道泡澡会加速血液循环,让你更容易喝醉?醉死在浴缸里,这可真是个听起来十分棒的死法。”
何天玺牙齿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他放下自己捂着眼睛妄想藏住眼泪的手,拔高声音回嘴道:“知道!我他妈知道!”
“……”浴室回答他的是空荡荡的水雾,邢从璟的影子早就消失无踪。
何天玺从地上坐了起来,他转头四顾,这个空间内四面都是墙,瓷砖上全是凝成的水滴,白炽灯很刺眼。没有邢从璟。
何天玺从地上站起来,抬手抹了下自己的眼泪,裹上浴巾打开浴室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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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脑勺撞在地上一下,他自己判断最多应该是轻微脑震荡,没什么大事,他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敲出一根烟叼进嘴里,站在窗户边一边抽烟一边看外面的万家灯火。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套上外套出门,他按照孙迹给他的名片地址打车去了那家心理咨询室。
到地方的时候咨询室的大门还没开,他站在门口一边抽烟一边等。
等到十点半有人来开门,何天玺进门在门口填写了信息,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咨询师上门。
咨询师在十点四十多到工作岗位,进门的时候手上还拿着个三明治,何天玺站起身,他对着进门的咨询师颔了颔首,而后笑道:“你们这工作挺辛苦的,这个点吃早饭呢?”
咨询师迅速把三明治塞进嘴里:“没有,我们这个点一般都不会有人上门咨询。”她说着进了办公室,示意何天玺一起进来。
何天玺进门后,这个刚刚看起来还有点不靠谱的咨询师似乎已经切换到了工作状态,她坐在椅子上示意何天玺坐下。
他们在办公桌上填写好了咨询开始的准备工作,咨询师拿过纸张放在一旁,给何天玺倒了杯白开水。
何天玺谢过,表情平平静静,没什么循序渐进的寒暄就步入了主题:“我有一个认识的人前段时间过世了。”
咨询师点头。
何天玺表情平淡,没什么情绪,像是在讲别人的事情:“这么说吧,他在我十八岁那年强奸了我,后来因为学业的原因没怎么出现在我面前,等到我上大学,他又来找我,我们就又恢复了联系,直到前段时间他离世。”
咨询师一双眼睛认真又温和地注视着何天玺:“请问是男性还是女性,是亲戚长辈吗?”
何天玺说:“男性,同龄人。”
咨询师嗯了声。
何天玺神情仍旧十分平静:“他离世后我并没有感觉到解脱,甚至昨天晚上我还想到了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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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天玺从咨询室出来的时候觉得这次咨询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咨询师详细地跟他解释了这种创伤后的应激不一定会伴随着施暴者的逝世而结束,但是请他有信心,她可以帮助他恢复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