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月(86)
裴尧风似乎没心情吃东西,时不时起身去西边的窗户,推开一条缝,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盛思甜手里捏着桂花糕,啃了两口,一边慢慢地咀嚼,一边欲言又止地盯着他的背影。
裴尧风后背像是长了眼睛,良久,合上窗户,转头道:“殿下想问什么?”
盛思甜愣了愣,右腮微鼓,含着还没嚼细的桂花糕。
她犹豫了一会儿,含糊地小声道:“那位左大人,他是怎么……”
裴尧风垂了垂眼帘,随后踱步回到她面前,盘腿坐下。
“两年前抗辽,死于战场。”
盛思甜听罢,沉默了一会儿,连手里的点心也忘了吃。
此事已经过去许久,再缅怀也是徒增伤悲,更何况对于兵家而言,打仗死人也是常事。裴尧风神色淡淡,替她倒了杯热茶。
“跑了一天一夜,殿下一定累了,吃饱了就去休息吧。”
盛思甜看着那杯柿叶茶,呆呆地咬了一口桂花糕,嚼了嚼,又忽然停下来。
“温如意的眼线那么广,难道没听过龙城的谈罪门吗?”
裴尧风皱了皱眉头。
只见盛思甜抬起眼眸望着他,“她一定听说过,就算那晚她不知道,但她后来也一定去查过。”
谈罪门的含义人尽皆知,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
“就算她在金玉楼的时候,误把左大人当成了你,那后来去了龙城,她总不可能还一直没有发现,身边的男人其实是左大人吧……”
裴尧风略显犹疑:“你到底想说什么?”
盛思甜嚼了一下口中的糕点,谨慎地说:“如果裴将军你没有说谎的话,那就是温如意……她在自欺欺人。”
她细小的声音像一滴雨珠,落在裴尧风心中平静如镜的水面。
说来荒唐,怎会有一个女子,一连几次都分不清夜里陪在她身边的男人是谁,而偏偏此后一连两年多的时日,又格外笃定地把裴尧风视作负她的男人。
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一开始,她的内心就确定了一个人。
她根本就无视那几夜风流,同样也无视左秦这个人,她认定第一次醉酒后陪在她身边的就是裴尧风,之后的任何一次也都是他。
所以她的足环在他身上,不是因为什么转交,而是她温如意眼里的事实。
她认为的事实。
反正裴尧风脾气好,性子好,不忍心坏了她的名声。所以这一忍就是两年。
温如意大抵觉得,他的这份忍让和纵容,也是对她心意的默认。
但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裴尧风也有冷血无情的一面。
屋里很静,盛思甜咽下口中的糕点,觑了眼沉默不语的裴尧风,随后拿起一小块桂花糕,想意思意思地客气一下,递给他。
裴尧风果然摇了摇头。
盛思甜便自己吃了起来,忍不住轻声感叹:“裴将军的异性缘还真是好啊,温如意虽然固执了一些,但看得出她是真的很喜欢你。”
裴尧风听完,侧眸瞧着她,道:“二公主难道不好奇,为何温如意对你的敌意那么大吗?”
“为什么?”盛思甜抬起头。
“因为从汴京流出的传言。”
盛思甜想到自己刚“活”过来那会儿,确实从盛玉儿口中听了些闲言碎语,都是骂她死缠着裴尧风的事情,只是没想到汴京和岚城隔了这么远,这点破事都能传过来。
想罢,她冲裴尧风讪讪地笑了笑,“都是年少无知,年少无知。”
裴尧风:“而那些传言,裴某人从不解释。”
盛思甜笑容一噎:“为什么?”
问完,却见裴尧风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当中的不明意味,让她越发觉得嘴里的桂花糕干得发腻,简直噎得慌。
良久,裴尧风漫不经心地说:“因为一旦解释清楚,麻烦就更多了。”
盛思甜顿时神色一缓,瞅了瞅他,随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低声抱怨:
“……说话别大喘气儿啊。”
裴尧风嘴角隐现一点几不可闻的弧度,“二公主的性子,还真是变了不少。”
盛思甜虚虚地笑了笑,随即心不在焉地低头继续啃着手里的桂花糕。
“人嘛,都是会变的。”
裴尧风一言未发,目光如秋风萧瑟,从她脸上一扫而过,搬下软席上的案几,示意她上一边儿吃去。随后脱了皂靴,躺上去睡觉。
他这是摆明了要把床让给她睡。
盛思甜看着他身下薄薄的软席,心里过意不去,却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小声说了句谢谢,便擦擦手,爬回床上休息了。
两天后的半夜,二楼东尽头厢房叫了两个姑娘去,关上房门伺候了一阵,又被轰了出来。
门外负责看守的莽汉都不由感叹,同时三个姑娘,这好汉的身体可真够硬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