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52)
魏绎出奇平静,提醒道:“你父亲是个贰臣,你是吃大殷的皇家粮长大的。”
“他是他,我是我!魏天啸一手打下的江山,你这个做儿子的不也想毁干净了吗!”
安保庆盯着他怀里的林荆璞,又哑声笑了起来:“成也璞玉,败也璞玉啊。当朝暴君与前朝祸水,你们如今要一同殉情,也算是成就了一桩千古美谈了。”
魏绎不为所动,冷冷盯着他的那把剑:“可朕若是死绝了,你是要打算立魏虎为帝?”
“今日你必死!”
安保庆肆无忌惮,又得意笑着:“你姓魏,魏虎他也姓魏,他虽不是魏天啸生的,可身上与你流的血也差不了多少,说来大启皇室才历了七载,谁还会在乎血统纯正。说到底,有燕相在,龙座不过是一张虚设的椅子,换谁坐不是一样?”
魏绎眉间微蹙,耳廓微动,便隐约听见马场外围有军队号角,数以千计的马蹄声动地而来。
安保庆也听到了,笑意更甚。
魏绎趁他松懈,跃起一脚踢了他的手臂,剑滑了下来,立即被他拾起。
安保庆随即往后退了几步,有两名杀手挡在他面前。
马蹄声愈来越近了,如同敲击着这片密林的心脏,剧烈得要喷发而出。
安保庆没了武器,躲在人后,厉声喝道:“天策军已赶到,你口中要谋逆的并非只有我一人!魏绎,我们这些忠臣当日辛辛苦苦把你托举上皇位,保驾护航,可你今朝偏听信一个前朝余孽,你要为他舍命丢皇位,是你咎由自取!四面楚歌,不如早些降了吧!”
禁军还在浴血奋战,常岳冲在最前头,并未让禁军士气退缩半分,他们是王军,誓死要用命给皇帝开血路。
魏绎抹了抹牙尖上的血,面色阴沉,持剑站立了起来。
林子分外吵闹,可魏绎的周遭又寂静异常。
安保庆头一次见识魏绎的武力,可并未探知深浅究竟,心中多少忌惮。
树梢压低,整片林子幽绿森严。王剑再次出鞘,锋芒逼人,直劈开了这夺目的日晕。
安保庆的眼被闪了一下,心中咯噔,也不知为何,就往后退缩了半步。
再等他看清时,魏绎已抱着林荆璞重新坐上了那黄骠马,要逃出这片密林。
安保庆甩袖气急,厉声大喊:“给我追!杀了狗皇帝,尔等功成,来日都是正二品的大将军!”
乌云蔽日,林子里的光影一扫而空,肃杀的气氛让惊鸟都飞散了。
林荆璞此时又被颠得清醒了过来,他直接在马背上吐了,魏绎的龙袍上也沾上了污秽。
魏绎知晓他难受,可也没空心疼,驱马在陡峭的山林间疾驰。
他用一只手去扶住了林荆璞的下巴,“给朕撑住了!林荆璞,你害人不浅,朕如今也要因你做那亡命之君!”
林荆璞吐干净了,仰面看他,腿上的血还在流,虚弱得一时睁不开眼。
魏绎不及与他解释过多,沉肩说:“安保庆与邵明龙趁机反了。”
林荆璞听了,见他这幅狼狈的模样,犹如虎落平阳,蓦的笑了,又弯腰下去狠狠咳了两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你还有脸笑?”魏绎心中烦闷,还是稍稍勒紧了缰绳,没再用剑打马。
黄骠马的背很硬,林荆璞趴得实在难受,便去扣住了魏绎的大氅,费力地直起身,靠在了他的怀里,权当他是个靠椅。
林中风大,魏绎骑着马不稳,怀里的人又蹭得他浑身不适。
“别跑了,不如就近找个山洞躲躲吧。”林荆璞气息孱弱,娇气得要命。
魏绎挑眉看他,言语中有些恼:“早知你不怕死,朕也不必来救你。”
林荆璞问:“天策,还是逐鹿?”
“听见角声了,是天策军不会错。”魏绎眉宇未敢松懈。
天策军与逐鹿军是大启当朝军队的主力,天策常年驻守在邺京与京畿一带,逐鹿则主管京畿以外的战事,两支军队是由邵明龙一手训练出来的,比启朝最早的启丰兵训练有素得多,都是能出征沙场的良兵。
而魏绎手里统共只握着三千禁军,哪怕是皇宫里的援军都到了,只要天策军一反,这注定是个困局。
林荆璞的腿伤不小心被撕裂得更开,他承不住了,血水汩汩流出,只得埋在魏绎怀里痛苦低嘶,发丝夹着血汗,全掉进了魏绎的衣服里。
魏绎无他法,暗骂了句“麻烦”,只得下马先去找了个隐蔽的山洞。
他撕下龙袍一角,草草给他处置完了伤口。
林荆璞额上汗流不止,坐都坐不住,地上阴冷彻骨,他只能依偎着魏绎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