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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有红尘(47)

作者: 安度非沉 阅读记录

宁珏立即不耐烦,她向来不擅长哄什么人:“爱吃你不吃,在这儿发什么疯?”

“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我问你几句怎么了?”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上大街找了野男人跟野男人睡了一觉然后回来了你听不懂中国话?”宁珏站起来在地上寻找鞋子,肩膀却被狠狠一推,猪油拌面跌在床单上,染出一块粘稠的酱色,她趔趄了一下,脑子忽然不那么清楚,混沌了一下。

许立文推了她,好像把一盆娇嫩的花砸碎在水泥地上。似乎也被自己吓到了,但心里的野兽冲撞起来是有惯性的,他暂且刹不住车,一手叉腰,气势凶狠:“你看看你自己说话的态度!能不能好好说话?我问你昨天晚上到底去哪儿了?”

脑子混沌,宁珏低着头没说话。

许立文说:“是我把你从平都带过来的,你来了这边自己都干点什么,我就问问怎么了?谁知道你平时都做什么勾当。”

宁珏试图冷静,用一场清风吹掉脑子里的阴霾。这段时间大家的压力泰山压顶,但压力看不见摸不着,只知道住久了就喘不过气。

是房子,是未来,是工作,是一张张人民币,是衣服,是气度,还有生活密不透风的一切。

他们都喘不过气,宁珏试图从中抽丝剥茧出今天许立文发火的原因,然后思考自己的问题,她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

但思考中止了,她没说话,被认为是理亏,被认为是默认。

沉默让愤怒烧起,许立文拿起桌子推开,要扯起宁珏的衣领子:“你到底背着我做了什——”

啪——

宁珏抡圆了胳膊给他一巴掌。

他被扇耳光的记忆卷土重来,一二三四……啪,action……

“你——?”他气结,愤怒达到最高峰,就势压在宁珏身上,他有结实的拳头,他有强韧的身体,他回敬了宁珏一下。

然后宁珏的脸忽然模糊,变成导演,变成制片,变成场记,变成摄像,变成演员,变成灯光,变成剧组烟熏雾绕中的每个面孔,每个人都给他压力,给他气受,他恨他们不把他好好对待,他又砸下了一拳。

通天的快意袭来,四肢百骸都舒服了,他挥起拳头又打她两次,然后——然后他下腹传来急促的,剧烈的疼痛。

宁珏踹他那里!

剧烈的疼痛让他猛烈地收缩自己,好像被烫熟了的虾,面色青紫,脑子忽然明白了……他做了什么?他打了宁珏?就因为几句话?他忽然急白了脸,要解释一二,宁珏已经跳下床,没有看被他踩在脚下的布鞋,赤着脚走了出去,把一缸子凝固的猪油都砸在地上。

顶铃桄榔,砰砰擦擦,她走到哪里摔到哪里。

他急切地要追上她,然而她走到外面的时候,终于从腰带抽出一把刀。

在平都的时候,宁珏就随身带着的,现在它亮了相,寒光凛凛。

“我不问了!我不问了!我是瞎了眼……”他立即给她跪下,跪在四面八方偷窥的目光中。

“我是个贱货,你离我远点。”宁珏目光平静,决绝地转身走了。

这是实话,她没有特别地动气。她看人生淡漠得犹如过眼烟云,她见过许多要死要活的戏码,她挨打不少,打人不少,知道人世间男女之间没有什么对错可言,她的确说话难听,他的确打了她—— 但转过头就抱在一起的情人也不少。

可宁珏忽然想起,她来时,是利用了许立文的,她心里知道,诸多凑合的事中,包括她来海京也只是凑合着来,怎么忽然就忘了呢?忽然就打算被许立文感动转而以为自己爱上他要和他过日子呢?

她知道自己是贱/货,是吃完就咬人的忘恩负义的狗……要是许立文没有打她,她还要被自己的罪恶感压得不知道怎么离开。

现在真好,她感激许立文打了她,这下她有了借口,她抓住了把柄,顺理成章地甩了他。现在海京之大,由南到北犹如汪洋一片,海中两条鱼如何相遇?她躲开就好。

她赤着脚走在路上,海京平实的水泥路上没有玻璃碴和硬石块,走起来固然不舒服,可身心畅快,除了脸颊红肿眼睛有些难受之外,都很完美。

从平都带来的钱始终别在裤腰带上,她来时一身轻松,走时浑身畅快,她没有良心,管他什么对错,许立文是不是个好人,之后改不改——她走来走去只是为了心里所想,所有人都是她借坡下驴的借口。

她通谙许立文的性格,许立文一定会盯着猪油拌面的痕迹自责,想起她宁珏的好——然后想着想着,想到她宁珏的不好,再找借口给他自己打人的举动找个合适的理由。最后等他找到别人可以替代宁珏,这事就这样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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