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有红尘(95)
盖上锅盖,热气腾腾。
宁珏擦擦手,回头望谢一尘:“看什么看?我又不是表演做饭。”
有些嗔怪的意思,她做家政久了,什么菜也都会做一些,有时候客户偷懒,她也会搭把手,偶尔还能学一些菜式,和在平都大不相同了。可谢一尘看着,她总觉得怪异,忽然想到,过去在平都,在海京,谢一尘就经常默然无声地凝望着她。
手脚都不知道放到哪里才好,她险些把自己打结。
“等我腿好了,烤蛋糕给你。”谢一尘或许是因为站在旁边什么都没做所以特意地允诺了一句。
蛋糕……宁珏想起许立文给她那个蛋糕,还是活到现在唯一一个。
她忽然很想要胡搅蛮缠,说不要等腿好了,她现在就要……可没立场,谢一尘又是一向言而有信的,说给她,一定给她。
“哦对,你家有烤箱……”到头来只是漫不经心地垫了这么一句。
“一会儿我教你吧?”谢一尘忽然说。
宁珏笑笑,背过身子拧开水龙头洗手,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谢一尘?恰到好处地体察她细微的需要,从来不像她这么难搞。
“我不学,技多压身,好重。”宁珏朝谢一尘走过来。
“人家说的是技多不压身。”
谢一尘还在笑,宁珏忽然按住她的肩膀,压低声音,就在她耳旁,就着锅里咕嘟嘟的声响:“谢一尘,再说一遍,你喜欢我。”
四周忽然寂静一片,什么都消失了,声音止息,空间泛白,脚下虚浮,只剩两个人。
宁珏把自己送进谢一尘怀里,柔软的身体,轻柔的语调,还有些让步的态度……谢一尘松开扶着墙的手拥抱她,但总觉得不安。
“我可以说很多遍……但你不是想听这个吧……”
“不要喜欢我……”宁珏侧脸,一字一顿,“我,会,逃,跑。”
“这怎么还好意思光荣地说出来,”谢一尘缩缩脑袋直视宁珏,忽然坦然地告白,“我喜欢你。”
宁珏受了惊,立即跳开:“不是说不说吗?”
“你不想听,但我想说。”
“不许说!”宁珏捂上了耳朵。
“反正你明天要进组,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你就是要给自己找借口。”谢一尘说。
宁珏逃出厨房。
“我喜欢宁珏。”谢一尘的话音追着她跑。
宁珏东躲西藏,四处全是这个声音,捂着耳朵,它就顺着骨髓钻进来。她犹如一条钻入陷阱的老鼠,四面撞墙,慌张失措,找不到出口,盲目挣扎。
“我可你比你大……我怎么能被你算计进去……你不允许我说,宁王玉……你为什么这么怕?我喜欢我的,我没有要你回应,我没有给你压力,我没有现在说我要离婚,你不和我一起我就胁迫你,我没有……是你——”
“我不怕!”宁珏无畏地站起来,像是要赴死似的坚决,赶赴厨房关火,从蒸笼里夹出豆腐皮包子码在盘子里,另外地调酱汁,背对谢一尘,做出洒脱的样子:“我是怕你执迷不悟,到时候谢女士要说我是小三,破坏人家家庭和谐!”
筷子磕在白瓷碟子一角,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开火煎鸡肉,鸡皮朝下,油脂碰撞出热烫的香气,宁珏用长筷子翻面,慌不择言地补充:“我怕什么?我们是朋友,是劝你迷途知返……就是当小三我也不怕,我拍电影不就是做小三,投资的老板说我像初恋情人,二十万买我——”
完了。
她今天三次说错话,今天黄历上应该大字提醒她,宜闭嘴,忌多言,莫谈情/事!
宁珏从没觉得自己这么不会说话。
闭了嘴,把鸡腿肉一股脑地倒进锅里,挑出姜丝,鸡皮贴着锅底滋滋作响。
她是为了谢一尘留在南城,她本不想躲,可她不想回应,所以她才接受了孔老板的意思,打算走一步看一步——怎么自己说出来,就成了这副样子。
这么说起来,倒真像是呼应了谢一尘说的“自己这种人”,连小三都不如,是道德有损……
是灯下视而不见的灰尘,大家都装作关了灯。
心里的灯明明灭灭,宁珏想道歉,但再说下去,她怕自己羞愤难当,从窗户跳下去,栽倒在玫瑰丛里,死个无边浪漫。
都夹出来放好,舀了粥吃饭,两个人默默地动筷子。
豆腐皮里包了肉馅,萝卜玉米和圆白菜,咬了一半,宁珏吃不下去。
因为谢一尘说:“在莲花县的时候,要是你不走,和我们在一起,你至少会明白怎么爱你自己。”
宁珏张张口,却保持沉默。
“我固然不是正常人……不该喜欢你……”谢一尘的筷子有些抖,但没再说什么,话音吊在半空始终没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