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妻子总处于焦虑中,担心自己一丝一毫没做好,就会被人小瞧了去。
他跟她说过:不必如此。
只要他还在这位置上,只要永安侯府不倒,就不会有人小瞧她。
只是成效甚微。
但凡有那贵妇穿了更时兴的衣裳,戴了更精巧的首饰,办了更热闹的宴会,他的妻子就会坐卧不安,想方设法要效仿一二。
她的不安,来自于她骨子里的怯弱。
他说的保证,于她而言,还不如一件时下流行的衣裳。
……
“我昨日是怎么交代你的?上次去郡主家也就罢了,这次要去长公主府,你穿成这样,我如何带你出去见人呢?……海棠,我说过多少次了,这里是盛京,你这样打扮,出去后别人只怕以为我这个亲姐虐待你!”
他走进来,妻子的训话勉强收住,神情却依然烦闷,摆了摆手对她说:“你回屋去换了吧,穿那件娟纱金丝绣花长裙。”
她垂着头从他身边过,带过一阵清新舒淡的花香。
他想了会儿,觉得那应该是海棠花香。
海棠虽艳,花香却极淡,鲜少有人闻到,若是沉静下来,便可品茗到那隐跃之美,沁香醉人。
妻子正在发着牢骚,这次准备的贺礼是一尊白玉观音像,她怕送得太贵重了,让人觉得她有意攀附,送得太轻贱了,又担心惹人鄙夷,于是患得患失。
“长公主此次设宴,是为了给自家侄女相看,自然不会在意贺礼,你无需挂怀这些。”他有心提醒她,“穿着打扮也不宜太过出彩。”
既然是为了侄女相看未来夫婿,旁的女眷太过出色,只会使主人不快。
妻子不以为然,“即便是极力精心打扮了,也定然越不过皇亲国戚去,若是刻意收敛,反倒惹人笑话。”
她总是担心会惹人笑话。
他便不再多说了。
……
海棠穿戴一新回来。
她听从姐姐的意思装扮妥当,衣裙如纱笼雾,娇艳而明媚,亭亭玉立站在他面前,犹如一朵含羞待放的海棠花。
他自然知道,此次公主府设宴,青年俊才云集,妻子也是存了为她相看的主意。
……
他在书房里运笔挥毫,有些心烦意乱。
金莎纸上龙飞凤舞,也无法宣泄心底隐约可现的烦闷不快。
脑海中时不时浮现她沉静柔顺的模样……
……被撕扯开的单薄衣裙,沾着殷红浆果汁液的雪白肌肤,还有那双眸子……欲语还羞的闪躲,如受惊的白兔,柔弱的模样激得人想要狠狠欺凌。
他发现自己动了欲念。
就像一颗邪恶的种子,正在心中膨胀,生根发芽……
……
太阳未落时,妻子带着她回来,与此同时,还有长公主特意请来的御医。
他刚刚迈进门槛,便听见妻子在低声抽泣——
“是我的错,连累她遭此大难……大夫,请一定治好我妹妹的眼睛……”
她坐在铺着云罗锦绣的木椅上,眼睛微闭。
外面细碎的夕阳余晖从镂空的雕花窗桕中洒进来,斑斑点点照耀在她身上,她浑然不知,只静静坐在那里,沉静平和。
虽然只是一个很微小的动作……
但他似乎看见了。
——她大约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脸微微往另一边侧过去,长而浓密的睫毛,微不可闻的颤了颤。
这细微动作,没有人发现。
除了他。
……
御医拿起一条白色细绢布,轻轻覆在她的眼帘上。
她原本娇柔恬静的气质,因为双眼失明而显得愈发楚楚怜人。
御医似乎也同情她的遭遇,安抚道:“留下的药记得早晚外敷一次,我再给你另开明目的方子,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他的妻子再三道谢,命人奉上大礼,又向御医仔细问了饮食禁忌,才放心的将人送走。
……
他从妻子口中得知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长公主府今日的宴会上,办了一场品香的游戏。
侍女奉上香炉,让参与者以鼻嗅之,先猜出香名,再以此香为题赋诗一首,最后看谁能拔得头筹。
年轻男女们觉得新鲜,纷纷凑趣。
这是个露脸的大好机会,妻子不肯错过,逼着海棠也去参加。
海棠只得去了。
她赢了几场,之后有一场比试,不知从哪里突然蹿来一只猫!打翻了香炉!
——香灰迷了海棠的眼睛。
侍女立即带她下去冲洗双眼,却不知何故看不见了……
大夫说,香灰里有毒。
公主府里竟然出了这样的事,长公主盛怒难遏,一面调查,一面派人送妻子与她回府,又从宫里请了御医为她医治。
妻子气愤的说:“待查明始作俑者,定要让她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