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了头。
韩非池吸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同情,但同情之外更多的却是冷漠。
他十分刻板地说:“魏帝已对你生了试探的意思,殿下若想以后日子好过,便需彻底把往事抛开,否则害人害己,恐终不得善果。”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何况真要算起来,你们也不算有什么往事吧?”
这话说得有些太狠了,令萧子榆的指甲深深扎进了掌心的肉里,却反驳不得,最后只能沉默不语。
韩非池没再继续说什么,朝萧子榆一揖,道:“殿下便在魏宫中安心住下吧,若另有吩咐,可随时传臣进宫。”
萧子榆没应声,韩非池也不等她答话便转过了身,刚行出几步却听萧子榆将他叫住,声音很低地问:“你是在怨我?可你明明知道,那不是我的主意……”
这话说得像是在打哑谜,更令不明内情的人听得一头雾水,而韩非池却知道她在说什么,他的神情更冷淡了一些,背着身答:“臣不敢。”
他有些阴阳怪气,顿了顿又回身看向萧子榆,这次神色带了些戾气,说:“若那真是殿下的主意,他如今也不会亲自来送你了。”
萧子榆听得此言反应却很大,她冷笑起来,将满手破碎的花一把狠狠扔到地上,反诘道:“送我?他分明是来看他那小心肝儿的,你还当我不知道?”
韩非池依然冷淡,说:“殿下慎言。”
萧子榆愤怒得发抖,看着韩非池道:“你怨我,却不怨她?她给他带来的那些灾殃难道你就看不见?”
一提起这个所谓的“她”,萧子榆的情绪便有些失控了,她的声音尖利起来,引得途径御园的宫人都不禁暗暗张望。
韩非池不愿再与萧子榆争论,他似乎也有些烦躁,此时又转过了身,萧子榆见他越走越远,只留下一句话:“那是他心甘情愿,其他人呢?”
萧子榆如遇当头一棒。
她有些怔愣,而此时韩非池已经走远了,只留她一人独自留在陌生而空荡的御园之中,魏宫的宫墙是那样高大厚实,她看着韩非池远去的方向,只剩满心的悲戚和无力。
韩非池离宫后很快便回到了使君别馆。
五年过去,许许多多的人事都生了变化,这使君别馆倒仍与往日相同,和当年齐婴北来和谈时一模一样。
韩非池下了马车,入别馆大门时已然察觉到别馆周遭埋了许多耳目暗钉,应当都是魏国人派来监视别馆中人动向的。魏帝高勉虽是一副随和模样,但帝王心术向来深不见底,他对大梁来人很是防备,他们在上京的一举一动都绝对无法瞒过魏帝的眼。
韩非池垂下眼睑,面不改色地与若干大梁属官一同下车入府。
一入使君别馆,他便当先朝齐婴暂居的屋舍走去,白松正抱剑站在门外守着,见到韩非池后客气地向他问候。
韩非池与白松点了点头,又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匆匆问:“如何了?”
白松的神情有些紧绷,眉头也皱着,摇了摇头。
恰这时青竹从房中出来了,亦同白松一般神色凝重,韩非池免了他的问好,又问起房中人的境况,青竹答:“原本是好些了,但从那边回来后就又……”
说到此处,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韩非池听言眉头皱得更紧,正要说话,又听门内传来声音。
“仲衡?”
是齐婴的声音,低沉清冷一如往日,却依稀……有些虚弱。
韩非池立即在门外应了一声:“二哥,是我。”
“殿下在宫中可一切安好?”
隔着门,韩非池答:“一切都好,今日魏帝谈及大婚安排,对婚仪颇为上心。”
“那便好。”
韩非池想了想,略有些犹豫地说:“今日魏帝还问起了二哥,听他的意思,是要你去四月初八浴佛节,这……”
门内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青竹立刻就要进门。
“都不必进来,无妨。”
他阻止了众人进门,青竹急得额角冒汗却也不敢违逆,他几乎能想象到此时房中的光景,也知道即便自己进去了也于事无补。
公子他……
所有人心中都很沉重。
“四月初八是一定要去的,以免魏人疑心,”咳嗽声停止了,清冷的声音从房中传来,“何况我若一直闭门不出,那边也没有机会行事。”
他这话说得平静,但背后藏的事却似乎十分凶险,以至于连韩非池这等不怕事的人眼中都充满正色。
他说:“二哥,别馆周遭都是魏帝的人,我恐接不到家族的消息,届时要借枢密院的力大抵也不容易,万一……”
他忧心忡忡,似有劝阻之意,房中人却很笃定,答:“仲衡,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