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尔流年(18)
可是心痛是那么明显,就连呼入的每一寸空气,都像刀子一样割扯她的身体。
初冬的夜晚,黑的很深很沉。姜莞尔完全没有留心方向,不知不觉已然跑上了贯穿学校的大路。
因得是在校园,又是少人的晚上。汽车司机开的很大意,前车灯都没有开。
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晚了。
姜莞尔听到汽车急速刹闸的声音,步子却已无法止住。女生下意识的禁闭了双眼,等待须臾而至的碰撞。
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巨大冲力使得两人向一旁倒去。那个温暖却单薄的身体垫在自己身下,姜莞尔安然无恙的趴在仲流年胸前,与死神擦肩而过。
司机庆幸着没有撞到人,连忙打开内灯,靠边停了车。
仲流年闭合着双眼,抱着莞尔的手无力的垂在地上。女生正要唤他,却一下子惊叫出声。
借着车里投来的亮光,她看到男生额上鲜红的一片血迹,鲜血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缓缓下流。
想必是落地的时候,磕在了石头上。
明晃晃的医院病房,昏睡了一晚的仲流年终于睁开眼睛。满眼的白色,让他一时恍惚,眼帘开开合合了几次,才总算适应了光线。
头一偏,姜莞尔憔悴的小脸就映入了眼帘。心中莫名的安静了下来,男生扯动嘴角,微微一笑。
她没事就好。
终于看着仲流年醒了,女生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一个晚上的等待,害怕、紧张和自责,让她甚至忘了掉泪。
如今心放轻了,眼泪却没来由的涌了出来。
见她哭了,仲流年开口,声音还有些喑哑,却是无比的温柔:
“怎么这么爱哭。”
不知是不是被话里若有若无的宠溺感染,姜莞尔哭的更凶,话说不出来,只是使劲摇头。额前的头发细碎的甩动,柔生生的纠缠在一起。
男生伸出手来,冰凉的手背拂过她沾满泪痕的脸颊,轻轻安慰:
“莞尔,别哭了,我又不会死。”
死?什么死!说这么不吉利,笨蛋,笨蛋!女生心惊,终于从抽咽中吐出几个字来,断断续续。
他却一下子明白。
“你既然……你又为什么……我……”
“莞尔。”仲流年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却又梗住,“你太完美了,我要不起。”
……
姜莞尔真的不曾想到。一直安静、孤傲、自我的仲流年,在那一刻,会说出那样的表白。他的眼睛沉沉看着她的,带着某种巨大的,沉重的决心。明明暗流涌动,表面上却沉静如水。
他如何与她在一起?除了虚无的感情,他还能给她什么?他怎能让她跟自己受苦?
女人淡笑着搅动咖啡,心却仍旧为那段回忆而隐隐悸动。
她亦清楚的记得:当时的自己,伸出右手,握上脸畔那只冰凉的手掌。然后轻轻牵着它,贴在自己胸口,捂上那个心跳飞快的地方。
女生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哼出了一句话来:
“可是除了你,我不要别人。”
仲流年停下手中的签字笔,向后靠向皮质椅背。眼睛轻轻合上,眉毛不自觉的皱在了一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落下了偏头疼的毛病,稍微移动一下脖子,就感到电流一般的疼痛滑过大脑。
工作密密麻麻排了一个下午,到现在连水也顾不得喝一口。仿佛又回到了毕业时,刚刚步入社会的艰辛。
那时他终于得到了美国读研的OFFER,逃开狼狈的过去。在一所不大的城市里,用还算不菲的奖学金与人合租。
学业、短工、寻找面试。生活总是一件事接着另一件,像一只不断旋转的陀螺,一刻不息。
仿佛是铁定了心,要让脑子不得余闲,才能制止心底那块隐痛蔓延。
两倍的工作时间,减半的睡眠,仲流年做的很成功。无论什么工作都尽心尽力,力求做到完美。他的毕业推荐信,洋洋洒洒布满溢美之词。加之客观的工作实践,和跨领域的学业背景,让他很快便在一家知名的事务所找到位置。
搬离最初的那间窄仄公寓,三年的房东,一个美国老太太,用带点不忍的语气告别说:“仲,像你这么优秀的一个人,为什么从来不曾开心的笑过呢?”
不是没有感到自己的变化。并非循序渐进,日积月累,而是仿佛一夜间,就由从前那个心淡、温和的仲流年,变成了一个孤绝、冷漠的怀疑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