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显然,皇帝从没有停下他的步伐。
世家皆为百年以上的名门望族,早就习惯于特权,他们的子弟天生高人一等,连皇室也无需畏惧。
犹如棵棵深植地底的参天巨树,天生霸道惯了,占尽阳光雨露,甚至无需多加努力,根系就会越发繁盛,进而再壮大树木本身。
当一日,有人要夺去他们大部分的雨露,平分给他人,今后也不再享有特权,这让他们如何忍受?
世家中有温和派、激进派,此前谁都不知,建平侯竟是属于这激进派的一员。
眼见太子一派越来越倾向于皇帝,今后也可能会依皇帝之意行事,建平侯不得不主动找上秦王,以手上的十万兵马为筹码,力图一博。
皇室、世家百余年相安无事,缘何如今就到了这个地步?
建平侯认定,只要当今圣上写下退位诏书,直接让秦王登基,他们就能恢复曾经荣光。
“殿下,侯爷。”一人突然打马凑来,轻声说了几句话,让二人顿时皱眉。
圣上已经有大半日没出现了?
建平侯脑中飞快思索,南山以南的三十里外,有一座驻扎着五千兵马的小营地,名为南山营地。
他们一路潜伏,不仅是为了避免京中人堵截,更是要减少南山那边听到风声的可能。
若陛下暗中下山去了南山营地,即便他们这儿多一倍的人,也很难能及时攻下。
要转道去南山营地截人吗?建平侯和秦王同时思索。
秦王忽然问:“九公主怎么样了?”
他们都知道,九公主在行宫因艾草起了反应,发诊高热好几日了,皇帝一直守在其榻前,寸步不离。
“九公主依旧在高热中,我们的太医每隔两个时辰就要看一次,人确实在,只是这几次恰巧都没看到圣上。”
行宫里有不少他们的暗线,早就将里面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秦王面色莫测,脑海中飞快闪过这大半年来的种种。父皇对九公主的宠爱,他曾亲眼所见,做不了伪。那次狩猎,父皇确实也是为了保护九公主而受伤。
宫中早有传闻,说九公主是圣上的心爱女子所出,才被捧在了掌心,视若珍宝。
此前秦王并不信这种流言,可数月以来,一桩桩事实冲击了他的想象。
不知何时,这个认知也已经深植他的心底。
如果父皇发现事情有异,当真会抛下九公主,一人前往营地吗?
握住缰绳的手背青筋迸出,秦王手劲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道——
“路线不变,全力奔赴行宫!”
这句话竟是异口同声,秦王和建平侯不由对视一眼,知道对方心中也是同样的想法。
步步都在赌。
他们的选择,决定着这一切的结果。
…………
横穿行宫的温泉水雾弥漫,在天气骤然转凉时,温差愈发大了,整座行宫都似笼在了濛濛的水汽中。
反复烧了四五日,静楠都没怎么进食,整个人直接瘦了一大圈,满头乌发也好似失去了光泽,无精打采地垂在主人身侧。
昏昏中,她睡得也不大好,梦中仿佛总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朝她压来,因浑身乏力,静楠竟在梦中都逃脱不了。
“哥哥……”呢喃出微弱的一声,静楠再次睁眼,眼皮颤了颤,面前一个人影也无。
方才一直感受到的晃动,不过是因窗户大开,斑驳的树影投映了进来而已。
好渴……努力做起身,静楠迷迷糊糊下榻,倒了杯凉透的水喝下,凉意入喉,让人一个激灵。
她这才发觉,周围安静得不同寻常。
皇伯伯呢?静楠下意识想要寻找近几月看惯的身影,犹如初学步的孩童,踉踉跄跄地走向窗边。
她趴在了窗边,双目映满了南山独有的葱郁,唯独无人。
这种奇怪的情况仅让她疑惑了小片刻,因为很快,她就无力支撑眼皮,竟就着趴在窗沿的姿势,再次睡了过去。
静楠不知,仅一廊之隔,她认识的朱一哥哥已经和暗处的侍卫打斗起来。
原是观察间,朱一发觉这座行宫越来越奇怪,圣上不见人影,巡逻的侍卫也骤减许多,渐渐的,连宫人都似乎在无形中消失。
他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保护静楠,直觉告诉他,这里不能再继续待下去,朱一当机立断便要带静楠离开。
但他刚有动作,就从暗处跳出两名侍卫,他们似乎守了许久,敛息功夫一流,以致朱一也未能发觉。
三人缠斗,双方都奈何不了谁,朱一无法,只能弹出石子,将被缚在园中的啾啾解开。
啾啾瞬间叫一声,迈出鸭掌就朝静楠所在的方向奔去。
那两名侍卫虽不知放出一只鸭子所为何意,也下意识想去阻拦,皆被朱一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