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谁主(260)
逆着窗外的光,尹如薇的身体在哆嗦,颤动的唇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宋与泓低低一叹,“算了……走到这一步,我双手染的血并不比任何人少,算不得无辜。我已想开了,好歹宋昀是宗室子弟,我当初未被择作晋王世子时也不过是个寻常宗室子弟,不过家世略好些罢了……他继位或我继位,原也没什么差别。我比最初也未必少了什么。便是有人容不得我,这一世的富贵逍遥我也算是享受过了……你虽是我王妃,好在素来夫妻缘薄,又有太后庇护,应该不致有人太过为难你一个妇道人家。”
他坦荡荡地笑了一笑,拍拍手潇洒地走了出去,眉眼间的倜傥依稀还是往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可以为兄弟姐妹闯下一堆祸的少年无赖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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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一切似乎也没那么可怕,横竖也没太看重过,尚可淡然一笑,洒脱放手。可十一怎么办?后天见!
☆、折惊风满檐(一)
若宋与泓不计较,尹如薇应该更没什么可计较的。
但宋与泓立于仁明殿外,已不晓得该不该回福宁殿去。
福宁殿躺着的那位,是他名义上的父亲。论齿序,他年长,理应执礼尽孝;但论地位,宋昀已是新帝,远尊于他。他将是一个尴尬的存在。
即便云太后念着养育之情,他对她也是个尴尬的存在窠。
他在她跟前,等于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是她违背了先帝的意愿另立新君。
或许,他真该依着云太后所说,托辞休息半日,等百官毕集参拜过新帝,在新帝引领众臣举哀守孝之际,再夹在群臣间循制服丧祭奠。
为堵悠悠众口,新帝或施铭远一时应该还不至于向他下手。
最让他悬心的是,十一目前到底怎样了?
皇宫。内外已被禁卫军控制,云太后都无可奈何,他想离开更将困难重重。
何况他皇子的身份犹在,若敢无故缺席大行皇帝丧礼,无疑会授人以柄,让他这个济王更快滑入深渊……
“朝颜,朝颜……”
宋与泓阖眼,已忍不住满怀的酸意横流。
若她还在,若她还能立于他身侧,必定眉眼锋锐,言语铿锵,劝他一句战,或退,他必定再无顾虑……
正眼中酸涩之际,那边忽传来宫人的惊呼:“不好了,不好了!济王妃……悬梁了!”
“如……如薇!”
宋与泓千头万绪俱被惊得压下,猛地冲了过去。
———————————你从来不是绝情的人——————————
琼华园。
门庭冷落,花鸟无声。
靠近被焚毁的建筑附近,连树木都被燎得枯萎大半边,了无生息地耷。拉着叶子。
凤卫带着遇害的同伴已走得无影无踪。
深夜遇袭,郡主失踪,秦南遇害,济王被胁迫入宫,而向日与琼华园亲近的南安侯显然与这一系列变故有关,对凤卫来说,他已和施相一样危险。
琼华园已不安全,剩余的凤卫不论为了郡主,还是为了自己,都将宋与泓临行前的话听在了心里,再不敢待在琼华园,以免被人趁势击破。
园中其他侍仆多是早年便被安排在琼华园洒扫侍奉的,虽不知内情,随着楚帝驾崩的消息传出,也已猜到出了大事,有亲的投亲,无亲的龟缩在未被焚去的一些低矮屋子里,再不敢冒头。
十一的侍女剧儿蓬着焦卷的头发,顶着满头满脸的灰,呆呆地看着被焚作灰烬的缀琼轩。
她的家人不在杭都,她这六七年都住在缀琼轩侍奉郡主。
哪怕郡主不在,好歹还留着屋子在,她还可以住在这里,每日打扫收拾着,静静等候郡主归来。
如今,连屋子都没了。
身畔传来了细弱的喵叫声,惊魂未定。
是牵在她手中的两只猫。
狸花猫花花和大白猫白雪。
去投京中亲友的姐妹唤剧儿一起去时,剧儿拒绝了,“我要照顾这两只猫,我要等郡主回来。郡主会回来的。你看……郡主的琴还在!”
她怀里抱着烧残的太古遗音琴。
琴弦早已被火势燎断,连琴身都被烧焦了半边。
但剧儿想,即便这琴化作灰烬,郡主也一定愿意留着这把灰烬。
这世间太多凄惨之事,若曾有一段美好,便是那美好已化作灰烬,人们也必愿意将那灰烬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