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掉皇叔(80)
敢情,只是让她在这屋子里睡觉吧。
她就说嘛,她这叔,心头似有万重山的人,哪有这么好勾搭?还指望他直直地,跟她一起解衣上床榻,鸳鸯绣被翻红浪?
是她想多了!
女皇自嘲叹息着,没好气地,往那床上一倒。
鹅梨帐中香,颇有安神助眠之功效。
不多时,女皇陛下没叫夜宵,也没让传洗漱,就那般,和衣倒头,把脸埋在锦褥里,睡了过去。
入睡前,还大口大口地,嗅闻了那褥上气息,觉得奇怪,这人的床上,怎跟簇新的一般,连他的味儿,都没闻到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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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园的小书房中,燕王把那一匣子的折子,逐一写了御批稿子,用白宣纸草拟了,放进对应的折子里去,只待明日那女皇抄腾即可。
写完之后,又想了想,便又拿了些纸笺,把各类陈条奏疏,各种请询疑问,该当如何作朱批的要点,逐一写了,也放入匣中去。
如今,总是想着,多给她备些可用的。比如,这拟些窍门规律,她一边摸索着做,一边照着心领神会,日后总要省力些。
一通书写完毕,抬眼已是深夜。
下人来禀过,说那女皇早已入睡。燕王便搁了笔,将就倚靠在那宽椅上,闭了眼养神。
闭上眼,却是那梦的后半段。
似梦似真地,于脑海中,浮现出来。
其实,那后半段的梦境,这些年来,白天黑夜,清醒与梦里,他已经思索过无数遍。
那年入秋,他在北边营里,梦见爱了又失去,醒来尚觉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本以为,已是一梦到底。未曾想,被先皇诏回京中,扶那小女皇即位,似乎就在登基那日吧,他送她回朱华殿,那天子寝宫,诺大而空寂,小女娃儿害怕,他便守着她入睡,中途自己也打了个盹儿,便续了那梦的后半段。
那后半截的梦里,他抱着那个没了气息,却又不像是死去的小人儿,去找了一个得道高人,求他给她续命。高人给他的指示就是,以命换命。
所以,那一年,他为何能够想到上东山去找无崖子,为何能在无崖子讲了那取髓滴血点灯,损命旺她的蹊跷法子之时,他能够照做不误?
还不都因着,这一切,都有梦里的先行!
丝丝入扣,未差毫厘。
如今她这十七岁的劫难已过,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命,也换了些给她?
他不知自己换了多少,还剩多少。然而,既然是向天索取,逆天改命,那定是要敬畏天道,如数交出的。
心中便起了惶恐。
前几日,他又去了一趟东山,找无崖子闲话。
无崖子掐指,竟给他算了一通九章算术,说那长生观后山的红莲湖中,无风无浪,静如空境,灯油燃得忒慢。一盏斗碗大的铜铸莲灯,满了灯油,放进湖中,能燃个三天多不熄。一盏三日,累计算来,百盏约一年,千盏便是十年。千盏心灯,便是十年阳寿。反之,亦然。星君下凡,常以百日为限。天上百日,人生百年。以星君这人间百年为计,十年阳寿,换一千盏心灯,七年点灯,怕是要折掉七十年的寿命吧。三十岁那年,可得诸事小心……
燕王垂眸,笑得怅然。心想,今年,他都二十有七了……那就只剩了三年么?
刹那间,他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几近枯老。
其实,身体的状况,倒也无甚变化。肌肉强健,毛发黑亮,皮肤光滑,体力,精力,脑力,都丝毫未减,甚至那晨间的欲念,也是一如既往的生龙活虎。
只是,却更听不得,她动不动就唤他老人家……
并且,心头的念想,也起了些变化。
之前,只想着,只要她能过了那劫,健健康康地长大,或许,他还可以,好生爱一爱,圆那梦一场。至于,那叔侄身份之隔,礼仪规矩之囿,他若健在,却是有办法融通的。
如今,他却犹豫了。
若是真的没剩了几年,他何必,去惹她?
她一天天地长成,等再褪些稚嫩,便是国色天香。又是那女君的身份,接下来的岁月里,怕是会有源源不断的青年才俊,一茬一茬的世家子弟,一年一年的恩科士子,争着抢着来做她的裙下臣。
这一生,不管她有心与无意,都将是众星捧月的尊崇,这辈子,都不缺爱。
而他,将迅速地枯老,亦或是突然离去。
想来,便是无尽的失落与惆怅。
因此,若为她好,便需让她快速自立,翅膀再硬些,心思再成熟些,配置些死心塌地的心腹。凡事,习惯自己想办法,不要总想着来依赖他。
然后,等到离了他,她也能坐稳那至尊的位置,也能够理好这繁复的江山。等到离了他,她也不觉忧伤,还能有能力,去爱别人,去接受别人的爱意,去悠然走完漫长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