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陵上柏(234)
“大师,人为何而生为何而死?”
“为赎罪而生,为赎尽而死。”
“这么说,长命百岁是为神罚,不寿早夭当谢天恩了?”
“长命百岁亲友皆去确实不如不寿早夭亲友长怀。”
“大师,你是不是被思哥买通了,哪有侍奉佛祖的人劝人轻生的?”
“施主错解了,人皆罪孽深重,此生未曾赎尽的罪必得来世再还,轮回之苦,少尝几次不好么?此生忍百岁凄楚,便可期来世为风为雨不为人。”
长叹一声,展信,内容却出乎意料,灵宣微微皱眉,抬头看了眼宫城的方向,非目力所能及,但灿灿金瓦幽幽高墙,尽似在眼中。
他纵身跳了下来,郑重地对归一作了个揖,“这些日子承蒙大师收留,希望来世相遇,风雨待我温柔。晚生告辞。”
归一还了一揖,“佛祖长佑。”
净室明烛千根,照得多是虔诚信女,日日年年,为故人祈一个安息。
“夫人,该回去了。”
“好。”
迈步出门,和一少年擦肩,彼此退了一步。
“抱歉。”
“是我冲撞。”
互相颔了个首,各走各路。
她突然站定回头。
“夫人,怎么了?”
“我好像……看见宣儿了……”
“夫人,你思念太过了。”
“是吧……”柳之瑶仰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玥儿生他时,天色也是这样昏暗,疼了一夜,似乎永远等不到天亮,他出生的时候,雪便落了下来,天地一下子铺满清光……”
“夫人……”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嶕峣。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幽幽暗室终须归。走吧。”
☆、相见
睁开眼,只觉得头晕,眼前一片朦朦胧胧,灯火一圈一圈晕开,努力很久才找到焦点。
“姑娘醒了?”
“玉菱?”
“是。要起来么?”
“嗯。”
玉菱扶着柳长烟坐了起来,垫好枕头,“药还要凉一会儿,没到服用的时辰。你睡了大半天了,饿不饿?”
柳长烟摇了摇头。
“那奴婢给你兑点蜜浆?”
“好。”
蜜浆喂了一半,门一下子被推开,灵启神色兴奋地冲了进来,示意玉菱退下,玉菱跪下行了个礼,“皇上,可否让奴婢将这碗蜜浆喂完?”
“准。”
稍稍喂得快了些,看着柳长烟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玉菱这才松了口气,临行不忘提醒,“皇上,姑娘还有不到一炷香就该服药了。奴婢告退。”
门关上,灵启大步走近,在床边坐了下来,柳长烟往上拉了拉被子,紧张地看着他,他笑了一声,“放心,他来了。”
柳长烟眉头皱了皱,还是问了句,“谁?”
“这种时候主动求见的还能有谁?”灵启亮出一只十分熟悉的银镯子,内侧刻着生辰八字和一个小小的“怡”,他牵起她的手套了上去,“物归原主。”
柳长烟将手抽了回来,低头摩挲着镯子,沉声问道,“皇上想怎样?”
“朕给你和肖衍赐婚……”
“我是问皇上要怎么处置兄长。”
灵启眸光骤然黯淡下来,半晌无话。
“启哥,你就当做不知道放我们逍遥远去,此生不复相见,你做你的明君,他做他的少侠,不好么?杀了他,你真的可以心安?”
“那你觉得,我如何能心安?”
“信得过,无论怎样都可心安,信不过,事情做尽照样心有戚戚,圣人不自扰,就算不信他人也当信自己。”
又是一段沉默。
“你该喝药了。”他端起碗尝了一点,苦得睁不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整碗送到她嘴边,“一气儿喝了吧,太苦了。”
正此时,门响了两声,两人皆是一惊,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门口。
灵启吞了吞口水,克制着手抖,镇定道了声,“进。”
推门,进门,关门。
来者静静站在门口,室内一时鸦雀无声,柳长烟瞬间红了眼眶,在他开口之前,光着脚跳下床,踉跄着跑了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
“沈临……”
“嗯。”
她腕力虚浮,用尽全力抱着他,依旧轻飘飘的没让他感受到任何不同,他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我还没行礼呢……”
“你个骗子!”
“啊?”
“为什么要骗我?”
“你应该不是在说之前的事了吧……”
她猛然抬头瞪了他一眼,眼泪如决堤之水汹涌澎湃,倒是让他愣了一下。
“为什么要骗我你死了?”
“我什么时候说我死了?”
灵启轻咳了一声,沈临草草帮柳长烟擦了下眼泪,将她往旁边推了推,跪地磕了个头,“草民沈临参见皇上,我是来替无夜少侠送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