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410)+番外
永乐二十五年,以痼疾辞官,帝不许。
永乐二十七年,再上疏,帝从之。
帝崩,后经两朝,宣武十一年,年七十有六,病甚。帝车驾临视者再,语甚厚。赐以金水壶,金香炉。
同年十一月,殁。帝震悼,辍朝三日,命有司治丧。追赠荣禄大夫、上柱国、兴国公,谥敬恭。赐陪葬皇陵,与定国公同墓。
帝亲制碑志其功。从其生前所请,不继嗣子。然未收其家宅,与定国公同,仍悬伯府匾额,以宗室礼祭祀。
史载,时御史上疏,非宗室,非先太宗高宗义子,何能葬入皇陵。且与定国公同墓,此乃夫妻之仪,更为不可。
帝斥之:“兴国公乃朕之家人!与定国公之情谊,岂汝等非言!”遂命下锦衣狱。
清和少好学,性宽厚,尊长纯孝,有孝友名。未发迹,族中有老,名重九,多有助。拜官后,多襄助族里,并语族人,耕读、武勇,皆为传续之道。
洪德元年,加赠太师,配享高宗庙庭。
洪德九年,仁宗谕阁臣曰:“兴宁伯佐命嗣兴,助先祖平定四夷,功盖于世。当进宗室之礼,位比郡王,以太常春秋致祭。”
群臣顿首,遵帝命。
《明史-功臣本纪-兴宁伯传》
公元21XX年,国家考古队展开对北京郊外一处陪陵发掘。
因墓室未遭大肆破坏,多数陪葬品仍完好如初。随着挖掘工作的深入,工作人员无不激动振奋。
打开主墓室之后,众人却陷入疑惑之中。
两块墓志铭,两具棺木。
按照墓室摆放,这应该是一座夫妻合葬墓。但据墓志铭所载,安葬在这里的分明是一位伯爵,一位国公!
这个发现,让在场工作人员均困惑不解。
陡然间,一个历史学者发出惊呼。
“朱兴宁,兴国公……兴宁伯!这是定国公沈瑄和兴宁伯孟清和的合葬墓!”
兴宁伯?
众人同时精神一震。
兴宁伯,六百年前,助永乐帝成就大业,助大明开疆拓土、寻找海外之地的传奇人物。
虽史料有载,然他的一生,仍充满谜团,显得扑朔迷离。
他一生没有子女,也没有成婚记载。所得封赏,更让后人感到疑惑。翻阅史料,他同命妇一并封赏的记载历历在目。
此中争议持续了几百年,历代学者都有论述。学术著作甚至多于建文帝失踪之谜。
谜团未解,主持发掘工作的学者突然接到通知,发掘停止,回填-墓--穴。
“老师,马上就能开棺,真要……”
“不必多说,照我说的做!”
众人再不甘心,也只得收拾工具仪器,退出主墓室。之前发掘出的文物也被留在墓室中,随着墓门关合,永远尘封在历史之中。
南京
落地窗前,一名男子负手而立,俯视芸芸众生。
刀削般的轮廓,长眉入鬓,冰冷的瞳孔映出窗上倒影,不带丝毫温度。合身剪裁的西装,愈发显得肩宽腿长。
“杨总,朱总来电,发掘工作已经停止,这是您要的资料。”
年近三旬的纪助理,将一份精心整理过的传真件放到桌上。
“好。”
男人的声音低沉,仿似大提琴音。
纪助理退出门外,男人回身,拿起桌上的文件,翻开第一页,手指轻轻擦过一张半身照。照片右侧清晰写着一个名字,孟清和。
于此同时,一个旅游团抵达金陵文化路。
这里多是明朝王公侯伯府邸,三十年前,经部分府邸拥有者同意,发展成旅游景点。自那以后,清净的街道变得人-潮-涌-动,川流不息。
“大家请看这边,这座宅院便是永乐朝所建的武阳侯府……”
领队举着喇叭,详细介绍武阳侯府建成时间和来历。
多数人听得津津有味,队伍最后末尾的一个人却显得心不在焉。
白衬衫,套头毛衫,休闲裤,俊秀的面容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嘴角微翘,即使没在笑,也会让人觉得亲切。
“孟头儿,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给点精神。”
“想让我精神?”
孟清和挑眉,似笑非笑,说话的男人立刻闭嘴,呵呵干笑两声,头儿心情不好,莫要打扰为妙、万一他要挖坑给自己跳,理都没处说去。
耳边的嗡嗡声没了,孟清和仍不显得轻松。
自从年会当日,他莫名其妙的摔了一跤,在家里躺了两天,脑子里时常会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
古战场,皇宫大内,黄沙漫天,碧波千顷。
如火龙一般的军队,云帆蔽日的船队。
还有手执长刀、身披玄甲的将军……
若不是看过心理医生,得到肯定答案,他一定以为自己疯了。
压力太大?
去X的压力太大。
驻足半晌,同队伍已有一段距离。
孟清和给助理发了一条短信,随即转身,自走自路。
穿过长街,人潮渐渐稀少。好似从喧闹世界瞬间回归平静。
路边一块牌子上写着游人止步。
孟清和向远处张望,看到门上的匾额,“兴宁伯府……”
喃喃念着三个字,用力捏一下额角,总觉得格外熟悉。
脑海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过去,走过去,前方一定有什么在等着他。
上前两步,悬有兽首的大门忽然开启,伴着门轴的吱呀声,一个修长的身影闯入视线。
玄色风衣,勒出劲瘦腰线。身姿挺拔,仿佛一杆长枪。
浓墨一般的眉眼,挺鼻红唇,行动间,好似有无形的煞气在蔓延。
男人侧首,正跟身边的两名黑超说些什么。说话间,突然眉峰一动,笔直向孟清和看过来。
捂住额头,孟清和低--吟一声,再抬首,男人已大步向他走来。
越近,心跳越快。
“沈……瑄?”
两字出口,孟清和愕然。
不及思考,温热的掌心已覆上面颊,随即,是将一切湮灭的冷香。
陌生,却又无比的熟悉。
“好久不见,清和。”
回忆的闸门打开,历史穿过百年。
记忆好似洪水,一幕幕,一页页,瞬间充斥脑海。
良久,孟清和伸手,用力扣住男人的手腕,望入深潭一般的眸子,清晰看到,那片深黑中有自己的影子。
“清和?”嘴唇弯起,“我记得,你喜欢叫我十二郎,国公爷……”
余下的话,再不能出口。
唇被堵住,眼却未闭。
时光卷过历史的沙尘,尘封的记忆开启,凝眸间,刹那即是永恒。
第238章 番外四
杨铎放下文件,扯松领口,疲惫的靠在椅被上,捏了捏额头。
一缕额发垂落,压在眉尾,黑色的双眸更添一抹冷色。
人前,他极少露出疲态。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唯一的一次,已深埋在记忆中,每次想起,都如生生撕开一道血痕,痛彻心扉。
宣武十一年……
杨铎站起身,走到窗前,俊美的面容映在窗玻璃上,双眸黑沉,神秘,却也带着一丝黯然。
“该下雪了。”
低暔声音流淌在室内,像是开启记忆的钥匙。
岁月像一条沙河,缓缓流淌,将杨铎的思绪带回遥远的几百年前……
云层低压,鹅毛大的雪花洒落,纷纷扬扬,染白北疆。
兴宁伯府前,白幡高挂,白色的灯笼,被卷在风中的碎雪砸中,发出一阵闷响。
诵经声同木鱼声交杂,伴着飘渺的烟雾,萦绕在灵堂之前。
杨铎一身素服,伫立堂前许久。通身的冰冷,发已雪白,身姿却仍挺拔。
“侯爷?”
杨铎已不是锦衣卫指挥使,受封侯爵,享双倍俸禄,仍辖北镇抚司事。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把刀,正如他之于天子。
这把刀,没有刀鞘。
上前一步,即是地狱,退后一步,更会万劫不复。
刀不能有思想,只能依照持刀人的命令劈砍、杀戮,直到刀身折断那一天。
手探入怀,紧紧攥住一只荷包,力气大到几乎将里面的木哨捏碎。
杨铎脸上没有泪水,双眼却是赤红。刚刚出声的锦衣卫指挥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退后半步,不敢再言。
祭拜的朝官员来了,又走了。
只有杨铎,久久立在灵前,像是一座塑像,不出声,也不离开。
“杨侯。”
苍老的声音,略显伛偻的身影,终于引得杨铎转眸。
“白厂公。”
白彦回推开—欲—搀扶他的小官宦,“咱家还没老到那份上。”
“白厂公来祭奠兴国公?”
“是,咱家拼一条老命从南京赶来,就为见国公爷最后一面……”白彦回的声音变得哽咽,“不承想,还是没见着啊。”
说着,似禁不住悲伤,泪洒衣襟。
“郑公公走了,侯公公走了,前年,王公公也没了。如今,跟着先帝起兵的老人就剩咱家一个孤鬼……他们走,咱家好歹还说上两句话,国公爷这一走,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