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西淮却略一弯唇,淡声说:
“锁死了。这辈子都取不下来的。”
通妓坊给不听话的新人戴上这样的东西,就是为了叫他们记住自己的身份——
无论你从前是如何的名门公子,冷冽心性。进了这里,都只能是一个苟延残喘的人下之人。
不配再有尊严人格。
这仿佛和刺字黵刑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毁去一个人最后的心理防线。
银止川不知道再怎么将这场谈话继续下去,就一直没有吭声。
外头的街道很吵,但马车里很静。
时不时碾过一颗小石子,会略微的颠一下。西淮的神色冰冷而漠然,从侧面看过去,就好似一个没有早已没有喜怒的白玉雕像。
只那么静静地侧脸望着窗外。
下车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这个西淮根本不希望别人知道的缘故,银止川似乎略有歉意,伸手扶了扶西淮。
西淮一顿,随即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受,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谢谢”。
……
见银止川下马车,府里的小厮都赶忙迎了上来。
“公子。”
银止川略微像他们示意了一下买回来的一些东西,吩咐道:“将这些搬去杂物府。”
“过几日,再派人去一趟布庄。那里有订的几套衣裳,望亭宴之前取回来。”
“是,公子。”
“小厨房的饭菜做好了么?”
见他们几个人似有踌躇之意,银止川问道:“怎么了。”
小厮悄悄看了西淮一眼,而后附到银止川耳边,低低地私语了几句,退下了。
银止川倒神情上还没什么变化,仿佛没什么事发生。只对西淮说:
“你先进去吃饭。我有些事……处理好了就来。”
府邸西淮才来了没多久,去正厅的路都还没记住。
当即就由一个仆从领路,带着他过去了。
银止川看着西淮清隽单薄的背影,有一会儿没说话。直到他走至转角处,消失不见,才低低对小厮说:
“走吧。”
薄暮铺满了天空,仰头望过去时,是一片暖意的橙色。
银止川跟着一个仆从,在府内七拐八折,往一个很偏僻的地方走。直到没什么人了,他才停下来。
那个院子里有一棵枯树,两只黑鸦停在上头,眨着黑豆子似的眼睛歪头看着来人。不时发出一声呜咽。
银止川将仆从留在门外,独自推了门进去。
“无恨兄。”
见到门内的那个身影,银止川顿时笑起来,称呼道。
而那人原本撑首在发呆,听到动静也抬起头,同样笑着说:
“止川。”
银止川关好门,确定无他人跟随了,这才走过去,坐到那人身侧。哑声说:
“许久未见,你从沧澜回来了?”
……
七年前,银止川十五。
“二哥,你看看他,七弟又抢了我的雪缨枪!”
“什么叫抢?那是你输给我的!”
院子内,一群少年们打打闹闹。
镇国公府气势恢宏,每一根柱子都是雕梁画栋,走廊上仆从们来来往往。
庭院的草木长势正好,阳光充沛,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银止川吊着只腿,左腋下夹着一根木拐杖,一眼眯起,偏头,“biu——”地一声,做了一个弯弓搭箭的动作,假装要将朱墙上的一只飞鸟射下来。
“都摔成这样了,还不安分。”
银止川二哥从他身边走过,拍了一拍少年的肩,笑道:“当心以后长成瘸子。”
“长成瘸子也能杀十个燕启人。”
银止川嘻嘻哈哈道:“二哥,你们这次和父亲出去,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半年吧。”
银止戈抬脸,看着院子里金澄澄阳光,似冥想:“回来和你一起过岁宴。”
“好。”银止川笑:“那我在家等你们。”
几个哥哥都在院子里舞刀弄枪的,一名少年正在攀着另一名少年比身高:
“还差这么一点点,等过完年,我指定就超过四哥了!”
“行行行,超过就超过,下次爹再拿藤条抽你,别哭着赖着要我给你求情。”
他们都嘻嘻哈哈的,稍时,另一名少年走过来,身子往银止川身上一仆,和银止川勾肩搭背地:
“老七好好养伤。伤筋动骨一百天,等回来,再和你一块儿踢蹴鞠去。”
这是银止川六哥,和他只差一岁,也是很顽皮的少年。
三哥从廊檐下走过,恰巧和银止川与老六擦肩而过,一身黑衣劲装,淡淡道:
“然后再摔成胫骨骨折吗。”
“……”
“哎呀,三哥你嘴不要这么毒嘛!”
老六哈哈大笑:“摔成胫骨骨折你心悦的卿卿姑娘也是喜欢七弟啦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