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宴从楚渊的无暇台匆匆赶来,一进殿,就见朱世丰耍赖一般躺在地上,哭天抢地地喊着“陛下你要为我做主啊……”。
“……”
沉宴道:“这。”
他看着朱世丰鼻青脸肿的模样,目光朝银止川转过去,问道:“这真是你所为?”
银止川略一点头。
“……放肆!”
沉宴压低声:“当朝大员身份显贵,你怎可无缘无故地殴打!”
“无缘无故?”
银止川轻笑了一下,他转动着手腕上的护腕,目光如狼一般瞥到朱世丰身上,轻轻抬脚往那胖胖的身躯上一踹:“你说说,我是不是无缘无故打你。”
朱世丰登时又给惊吓了一遍:“你你你怎么不是无缘无故——”
“我揍你,从来都是师出有名。”
银止川蹲下身,手搁在膝盖上,掐着朱世丰的脸左右看了看:“你对我父兄出言不逊,我早说过,再有下次,你就会失去你的牙,是不是?”
“……你你你这是恐吓!”
朱世丰登时转头去找沉宴,哭着要抱沉宴的腿:“……陛下,陛下要为臣做主啊!”
沉宴一掀袍角,避开了这巨大爬行动物的黏贴,头痛地看着这二人。
银止川根本没有半点心虚的模样,微微抱臂冷笑着,朱世丰则完全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哭哭哭,当街骂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能哭?”
银止川冷睨着一个劲儿流眼泪的朱世丰,骂道:“有种辱骂英烈,没种挨打?当初你们同燕启做买卖发家的时候,是谁守着边关,叫他们不敢肆意妄为,规规矩矩地和你们做生意?放下碗就骂娘的东西!”
“英烈?”
朱世丰扯着嗓子喊道:“我盛泱没有弃城丢铠的英烈!”
“没有丢城弃铠的英烈?”
银止川问:“好啊。那当初早知道护着的是你们这帮烂心烂肝的商贾,何必拼死拼活?我银家就该打开了城门放燕启人进来,将你们抢个干净!”
“你你你……”
朱世丰登时惊呆了,没想到银止川会说出这等狂语,倒退着去拉沉宴的袍角:“陛下,您看他——”
沉宴也瞳孔略微缩紧,骤然呵斥:
“银止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然而银止川略微喘息着,他手指尽数握紧,每一根指骨骨结都泛着白。手背上鼓起暴起的青筋。
似乎这句话已经在他心里很久了,一忍再忍,直到今日终于宣之于口。
银止川低低地笑了一声,道:
“知道。”
他抬头望着沉宴,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执念和光芒,一字一句地低哑说:
“陛下终于肯与我谈及此事了么?那我也将这句早已想说的话说出来。”
“——早知会受着不属于自己地冤屈死去,那我银家不如从一开始就当个彻头彻尾的佞臣。这样起码死得明白。”
……
宫门外,天空慢慢飘起了雨。
西淮原本已经随马车回到了镇国公府,但眼看雨已经愈下愈大了。
“少将军未拿伞。”一名小厮道:“我给他送伞去。”
西淮想了想,对那小厮道:“给我吧。我去一趟。”
小厮眼睛略微睁大了些,似乎有点吃惊,没想到这个从来对银止川不怎么上心的西淮公子会愿意给他送伞。
但随即又笑起来,道:“哎,我就知道西淮公子是关心少将军的。辛苦西淮公子了。”
镇国公府离惊华宫倒不是很远,毕竟是当初御赐的宅子,选址就在最繁华无匹的玄武大道上。
西淮乘着马车,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闲杂人等,宫门前一律下轿!”
守在门前的侍卫挥枪吼叫,雨水打在他们的铁甲衣上。
“这是镇国公府的马车!”
有人道:“我们在这儿守着少将军回去!”
“那也得下轿!”
守卫道:“留下一人,其余的,都回去!”
“……”
镇国公府的仆从还欲再喊,西淮却掀开车帘,自己走下了马车:“没事。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他们就是看少将军不在。”
仆从嘟囔道:“要是少将军人在这儿,他们不得三跪九叩地求着我们留下?那又是另一幅面孔。”
西淮淡淡微笑了一下:“没关系。也不过是等一会儿的事。”
雨泼天盖地地落下来,仆从赶着车,只得先行离去。
马蹄扬起,踏在地面上,溅起许多水花。
西淮撑伞,等候在宫门前。
有一只狸花的小猫也蹲在宫门口的檐下,缩着爪子躲雨。
西淮走过去,将伞撑到了它头顶。
……
从银止川上书数次,却始终得不到回应之后,沉宴就料到他们必有这样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