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尖脸,吊眼梢,寡淡的眉目,薄如折刃的唇。
甚至连脖颈后的一颗芝麻小痣,都纤毫毕现。
加上一身胜雪白衣,和西淮几乎一模一样。
“像么?”
银止川笑着问。
他把从前那只小木雕拿出来,左右看了看,然后将这只新的放进去,笑着说:
“这样就好了。”
“你做这个有什么用?”
西淮蹙了蹙眉,问说。
他看着银止川这小心至极,又大费周章的举动,似是很不能理解。
“这个是死同穴。”
银止川轻声说。
“我们将门之后,总逃不过马革裹尸的下场。”
“所以哥哥们和我一起做了这个小匣子,就是为了来日,遇到心仪的人,将他的命牌与我们的放在一起。这样即便哪一日……哪一日死在战场上看不到尸首,也早已在活着的时候和他同穴过了。”
西淮瞳仁微微一震,诧然地抬起眼,却瞧见银止川笑着的脸。
他饶有兴趣地比划着小木人和自己特地带出来的命牌,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在说伤心事似的,笑眼弯弯道:
“你瞧。你没有命牌,我就给你弄了个小木雕。这样我们还是能在一起。”
银止川将自己的命牌轻轻牵出一条红绳,有小心翼翼套在那只象征西淮的小偶的手上:
“我在你的手心里。”
他轻声说:“你拉一拉,扯住了这根线,天涯海角,我也回来寻你。”
那是他特地从金蝉寺里取出来的。
西淮记得,银止川提过。他还说,这块命牌,是他父亲做来替他挡劫的,但是他怕这命牌坏了姻缘老人给自己和西淮牵线,所以提前偷拿了出来。
到而今……他竟要亲手将这命牌交到他的命劫手心里!
“我……”
西淮极其轻说。
他的手身侧微微发着抖,那一刻,他简直无从是好。
害银止川性命的锦囊还在怀中揣着,西淮绝望地退后了一步,他喃喃说道:“我不能……”
我不能和你死同穴……
我不配!!
那一刻,西淮心里升起一种荒谬的负罪感——
是的,他的父兄弃城而去,做了沧澜的逃兵,可是那也只是他的父兄!
和银止川有关系吗?
他……他那时并不在沧澜,他和父母姊妹的死没有关系……他的手上,没有染过沧澜人的血!
这是西淮从未想过的,他从遇到银止川的那一刻,就心怀仇恨,以一种血仇的遗孤看待他。
但是这个人,他愈靠近,愈觉得可怕——
任何时候,他捧给西淮的都是温柔和赤诚,好像宁可死在他手下也无怨怼。
这种明亮的心意,刺痛得西淮几乎要握不住袖里藏着的刀。
“我……”
白袍的少年怔怔望着面前人,眼里突然无知无觉落下泪来。
破败木门外的阳光刀剑一样刺进来,照在西淮苍白的脸上。
他脸上有两道泪痕,银止川听见他同自己说:
“下一世,你早些来。早点来找我……”
“在我锦衣煮酒时,执箫吹月时……遇到我。”
西淮颤抖着,哽咽了一下。
“我与你生同塌,死同穴。”
第121章 客青衫 74
西淮最后还是与银止川一起埋葬了那只小暗匣。
他把代表自己的白衣小偶人理理好,放进小木盒里。然后看着银止川把它置于一个窄窄的土坑,再往下填土。
用土壤将它遮盖起来。
“好了。”
银止川说:“这样我们下一世还能在一起。”
这就是死同穴么?
西淮有些出神地想。
只愿银止川来日知道真相的时候,不要反悔到折返此地,要将那个和他的命牌置于一起的小偶人刨出来扔掉。
“要不要在这里插一只桃木枝?”
西淮轻声说:“这样来日想来找,也容易找一点。”
“你想找到?”
银止川莫名问:“找到做什么。就要安安静静,隐隐秘秘地藏在这里,谁也不知道才好。这样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了。……我们悄悄的,好不好?”
西淮似乎被他这种“悄悄同枕于天地”的说法逗笑了,唇角弯了一下。
但他仍然走到颓墙边,从歪脖的桃树上折下了一枚枝丫。
“我心悦你,愿与你同穴。”
西淮低语说:“此桃枝作证。”
银止川看着白袍人弯腰,轻轻地将一枝瘦弱的桃枝插在新填过的泥土上。
“如果有一日,你后悔了,要收回这个承诺。”
西淮说:“你就自己来把这个匣子取出来。把命牌和偶人扔掉。但不要让我知道。”
“……”
银止川似乎颇有些诧然,莫名其妙道:“怎么会?我怎么会与你反悔?”